第856章 老师没了读毛书

太子从未如此震怒，平日里温文尔雅，行止大度，身为储君修炼多年的容人之量，竟在一个女子面前分崩离析！

“你……”他胸膛起伏，大脑已经气得空白，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酥勾唇一笑。

“生气么？更生气的还在后头呢，你一门心思要坐稳龙椅，又以孝道治理天下，和我家那位皇长子一样，绝对不会违背祖宗之训，先帝政令。为了鸿蒙盟约，你还得把我这个粗鄙的公主娶回家，你说气不气人？”

门吱呀开了。

屋中灯烛俱灭，薄楼一身隐晦站在半扇门扉之后，冷声道：

“苏酥，不得放肆。”

苏酥那一番话，除了气一气荣国太子外，本来就是隔着门说给薄楼听的！

她见薄楼终于肯见她了，立刻吐了吐舌头，低头认错。

“是，是我冒犯了太子殿下，我的错，还请殿下写信给我的父皇，挥毫笔墨，诉尽我大不敬的过错，没家教，没礼貌，没文化，没素质……芸芸种种，千万别客气。等我回了魏国京都父皇会狠狠责罚我的。”

薄楼斜了她一眼：

“你，进来。”

“好嘞。”

太子沉渊要开口，薄楼便道：“罪臣之身，不便接待太子殿下，罪己自省，等候圣裁。”

说完，将自己统帅三军的印信交了出来。

太子一看到印信，眼神有所动摇，犹豫再三之后还是伸手接了。

“二弟放心，大哥一定还你公道。”

“多谢殿下。”

薄楼稽首揖礼，深深拜了下去。

等太子一走，他又恢复了寡情冷性的样子。

抓着苏酥的后衣领往屋子里一丢，门咚的一声关上了。

……

屋子里寂黑的可怕，地凉如水，寒意从脚底心往骨头里钻。

有些反常。

苏酥拉住了他的袖子：“薄楼……”

薄楼偏身回头，眉眼寂寥，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凉薄疏离。

她张了张嘴，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愉快一点：

“我不是，还欠你一个解释么？”

“什么解释？”

苏酥不知道沉渊到底动了他哪些记忆？

可关于梦中女子，她觉得无论如何都应该告诉他真相。

“你梦魇中的那个女子……那些好像属于你，但从未发生过的奇幻记忆，其实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苏酥不能将锦瑟山河图之事告诉他。

“上一世所在，已有摘星盟，我与你缘浅而终，我不甘心，便倾尽所有钱财办置法器，跟着你一起追去忘川……是我闹出了大动静，害你未尽孟婆汤，保留了前世的一抹记忆。那记忆成了一成不变的梦魇，而我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便是害你夜无安枕的梦中人。”

薄楼低笑一声。

“是么？”

“是的！”苏酥神色笃定：“我让你相信我，是因为我绝不会害你，也不会害峄剡陛下，因为……因为上一世，他也曾是疼我宠我，爱我入骨的爹爹。”

薄楼的声音和这寂夜一般，沉谧低浅。

“可他还是死了，死在我手里。”

“我……”

苏酥紧咬住下唇，心里纠葛不已。

薄楼伸手覆在了苏酥头顶，轻揉了揉，似有安抚之意。

“无关今生，不念也罢。”

“你，什么意思？”

“上一世你爹疼宠你，这一世，他却是凉薄寡情的君王，他并非你的父亲。而我，也是一样。放不下过去的人是你，与我而言，只是一场梦。”

薄楼吝啬温柔，收回了自己的手，背身过去。

“活在当下，你该为自己打算。”

苏酥听到这里，终于听明白了。

好嘛，是觉得她这一辈子又是追着他来的，又要黏上他了？

行，猜得真准。

女子脸皮薄，苏酥算是女子中的城墙皮了，依旧冷不丁还是呛了回去。

“你怕我继续缠着你？”

薄楼哂然：“怎么，你当真要当我的嫂嫂？”

往日不明白，如今梦境照进现实，自然明白了苏酥过往种种反常的举动究竟是何意了。

自诩嫂嫂，气他、恼他、刺激他，又故意纵出一番离经叛道，举止轻浮的样子来，无非就盼着被他赶出东宫，亲手摧毁这一桩婚事。

她从头到尾想要嫁的人，只有他。

苏酥瞪着他：

“你都知道了，也愿意看着我嫁？”

“不愿意。”

他大大方方承认，眸色柔和了一些：

“那是因为我知晓你不愿意，如果是为了鸿蒙盟约，你不必担心，我会善后——这婚我替太子退。”

苏酥沉默了。

眼睛已经习惯了周遭的黑暗，也愈发看清薄楼那一双幽火明灭的眸子。

没有爱欲，没有挣扎，甚至都没有喜怒。

这一切变故来的太快，快到这一世，他甚至都没有真的爱过她。

只是，只是因为一场梦，他愿意成全她，照顾她，许诺她过好自己的人生。

可彼此之间呢？

她和他的未来呢？绝口不提。

挣扎着，苏酥声音是从唇齿间冲出来的，理智没有拴住它们，她还是问出了口。

“那你呢，对我，可还有一点点的喜欢？”

薄楼没有回答，只有嘴角一抹压抑的轻谑。

若是不压抑，或许苏酥觉得……一定是这货又在傲娇了，可他装作若无其事，脸上还浮现愧色，来掩盖他眼底的一片荒芜。

苏酥知道，这一世，她和他缘分到了，情分却远远未到。

“我知道了。”她安静答道。

……

良久之后，薄楼低声：

“梦中记忆，我并没有拥有太多，但一件事我是知道的。我是该死之人，便是这一世也是偷来的。你此生境遇艰难，也是因为而起，若非我兵临城下，你这一生安心当你的富贵公主，天下之大，也定有你适配的良婿。”

苏酥无声一声淡笑：

“一句不喜欢就够了，不用再说这些了。”

薄楼终于在寂黑的屋子里点了一盏灯。

“柳会护送你返回魏国，两匹飞足马，可日行千里不过驿站，路上少贪玩些，你尚可以赶得及商学会的年终大考。”

“主课、副课老师都没了，我还念什么书……”

“伍家地下密室的钥匙，我给柳了，考试名次不重要，拿到藏金地的名册后如何应用交换，你阴险狡诈，这一点我就不用教你了。”

字字句句像极了交代后事。

苏酥当然不会觉得薄楼心如死灰，束手就擒了。

虽然……虽然这正是沉渊想要的效果，但苏酥心里还是没底，不知道会将他逼到哪一步？

就怕适得其反，到最后入魔太深，他也没办法回头了！

苏酥紧攥着他的袖子：

“你不会坐以待毙的对么？即便交出兵权，你也是大荣的二殿下，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没有人会给你定罪。你只要自己不陷在愧疚里自怨自艾，就没有人能打倒你。而且……而且……”苏酥咬了咬牙：“你没觉得这一切好像有人在推着你走么？不管你要做什么，你定要冷静一些，再冷静一些！”

薄楼失笑。

“你胡言乱语什么，一会儿让我不要自怨自艾，束手就擒，一会儿让我不要冲动行事，你究竟希望我怎么做？”

“我——”

“推着我的那些人里，有你么？”

“……”

苏酥心头一震，抬起复杂隐晦的眼睛，嘴角轻颤。

薄楼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苏酥看不见薄楼的眸光，更看不到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

只能凭着心跳的频率，尽量的，尽量的，去感知他的情绪。

烛光的一点暖意在脸颊边荡开，驱赶她全身的阴冷。她承认，这种事情干不过师父岫白，明明关心一个人，深爱一个人，却为了众望所归的目的去逼杀他他，引他走那样一条众叛亲离、踽踽独行的成魔路。

哪怕最后云开雾散，月涌出海，有人浴火重生，有人化茧成蝶。

可那些刻骨铭心的伤痛，并不会被火烧成灰烬，也不会被残茧留在原地。

她心疼他……

很心疼很心疼。

“金光法阵中，你让我相信你。”薄楼沙哑中流转悲伤：“现在，轮到你了……相信我，唯此足矣。”

苏酥伸手去掰他的手腕！

这样的话语，这样情不自禁的心跳，她必须要看清他的表情。

可薄楼没有给她机会！

灵力藏在袖风之中，他轻轻一推，苏酥整个人往后飞去！

房门应声而开，在她飞出去的顷刻关阖，将她彻底拦在了门外。

这一推，已是分手作别，再不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