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有人血气方刚

果儿院超然独立,十五年时间已经和国公府撇清了关系,连油粮蔬果的采办都是王氏自己去的,不经过府内统一采买。

早两年的时候,苏酥也吃过一些苦,倒也不是明面上的欺凌克扣,而是府中内宅人心难测,关系复杂。

伍氏因为摘星金匮更是忌惮果儿院,没什么好脸色,但也不至于下场厮杀。

霭柔友善亲近,暗中接济帮助,便是和整个内宅做对也要站到果儿院这头。

后来过了三年孝期,李冉又纳了一房夫人名叫倩蓉,活色生香,可性子肤浅易怒,对果儿院十分的不对付。再后来苏酥意外得知,这倩蓉是霭柔族叔牵线嫁来京都的,是她暗中放出来的爪牙——有人欺负的狠了,她再出手方显得可贵,叫人感恩戴德。

说来说去,人均八百个心眼子,肚子里全是算计!

王氏是个果断的人,为了公主能够安安稳稳的长大,她找准机会,借着苏酥高烧不退,府内请来的大夫却要给伍氏治积食的借口大吵大闹见了李冉!

除了府内每月照着嫡出姑娘该给的月银之外,剩下的所有采办都让果儿院自行料理。若有银钱不够处也自己解决,绝不叨扰内府半分。

李冉起先并不肯,怕真过于寒酸反倒落了话柄。

可后来见王氏一手绣活精妙,媋风丫头也学了七八成,两人卖卖绣活儿补贴完全不在话下。

在王氏的坚持下,李冉便也同意了。

又过了几年,王氏攒了些银子,又暗度陈仓从越贵妃给的小金库中拿了些请人修缮果儿院,围墙高竖,月门上锁,另开了一道后院小路直通外府。

如此一来就是自成天地,不再属于国公府而是和它做起了邻居。

“来来!媋儿把桌子擦一下,酥儿拿碗拔筷,柳儿——坐下等吃。”

媋风撇嘴:“蠢儿蠢儿,您就不能换个名么?”

平日里也就算了,在她的柳大哥面前就不要这样叫了嘛。

苏酥也紧跟着吐槽:“我好歹是个公主,为啥要我来拿碗拔筷?”

阿柳已经习惯了。

他主动搬桌子摆凳子,又把碗筷拿来用热水泡净,还能腾出一只手去接王氏那边刚从锅里炒出来的菜。

王氏将手上油在裙布上擦了擦:

“你们不知心疼人,你见他肩头这一层薄灰便知他一路奔波辛苦,刚刚才到京都,再看他腰身清阔,肯定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说着从冒着热气的屉子里拿出一只喧腾腾的馒头给阿柳。

“你先吃,别理丫头们。”

苏酥拖来板凳,小声嘀咕:“他是杀手好不好,光明代表着死亡,黑暗才是保护色~人家就喜欢阴暗爬行,身上有灰说不定是躲在哪家房檐上蹭来的呢?”

阿柳正色解释:“我从不上梁。”

王氏那筷子头敲了敲苏酥,催她坐下吃饭:“什么杀手!十五年我没见他杀过谁,害过谁!反而一直在你身边守着,都耽误娶妻生子了!”

自言自语:“不成,这一次柳儿回来,我一定要给他说一门好亲事,不能老在苏酥身边待着,将来她嫁了人,你还打着光棍呢!”

阿柳最是冷静淡定,也被王氏的话吓得掉了筷子。

“不、不必。”他弯腰去捡,刚要往饭碗里插就被苏酥接走了——她用怀里的方巾仔细擦拭筷子,请吹了吹上头的浮灰,笑盈盈递还给他。

阿柳心不由一紧,目光从少女明媚的笑容里移开。

苏酥歪头追了过去。

她追,他逃,她追,他再逃。

等阿柳避无可避,才语气无奈的投降道:“还吃不吃饭了?”

苏酥露齿一笑:“挺好,挺好。”

王氏见苏酥笑得古怪,好奇问道:“挺好什么?”

“是个相亲的好苗子呀~不怕寻不见好姑娘,就怕他一颗心也蒙了尘。现在看来,还知道害羞呢~”

阿柳气得端起碗埋头吃饭。

苏酥不依不饶:“方才那一招算我教你的,要是姑娘筷子掉了,你也要这样为她捡起来,然后呵气如兰的吹掉上面的浮灰,别管有没有,吹就行了!当然相亲之前你要用花香水漱口擦牙,臭气熏天这一招就不好用了!”

阿柳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苏酥凑近一点,压低了声,低声细语:

“筷子不要直接给她,你们一人抓着一头,让筷子架起你们心灵的桥梁,然后姑娘大概率会害羞躲避,她躲你就追,她躲你就追~最后再像我现在这样附耳低声道:当心~”

咳,咳!

阿柳被呛到了,掩唇咳得满桌都是饭粒。

从来没有这么窘迫过,他噌得一下从位子上站起,然后化为一道黑影躲到院子里去了。

媋风追了出去,偌大的影子只有风吹叶动。

“柳大哥!”

苏酥探头看了看:“这院子无处可躲,越暗越安心的地方,不是茅房就是库房,随他去吧~”

王氏:“这饭吃了一半呢!”

苏酥摆了摆手:“男大不中留,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您老方才说要给他找媳妇,思春了呗~”

王氏脸上挂起了笑:“哎哟,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好好,也不必等明日了。吃了饭我去出府找媒婆。”

苏酥频频点头:“可得抓紧了。”

她回头看向院墙,喟叹一声:

“再高的院墙也缚不住一个想要自由的人,除非,他是心甘情愿的留下。”

十五年期满,阿柳就要自由了。

可苏酥早已把他当做朋友,家人,也深知他在这个世上早已没有牵挂。

无处可去,无亲可依。

自由二字变得寡淡无色,纵然天地广阔,可孑然一身也如浮萍飘零。

若他也眷恋人间的这三分烟火味,为什么不可以留下呢?

苏酥想他留下。

……

三个人把饭吃了,阿柳也迟迟没有来。

王氏要去找媒婆商量说亲的事,但惦记着阿柳没吃饭,就把馒头和几碟酱瓜小菜重新放回了屉笼里。

媋风怕说亲要一笔银子,想着这消息没散出去之前,赶紧把手里的绣活给卖了。只怕脸熟主顾一听说果儿院急着用钱,黑着心肠压价,那就划不来。

“酥儿,你看家。”

“公主,你把碗洗了!”

苏酥气得直跺脚:“你还知道我是公主呐,我可是公主啊!怎么什么活都让我干呐!”

她骂归骂,手已经非常听话的去收碗了。

洗着洗着,心情突然就变好了~

特别是感受到那种油污在手里变得干净爽滑——要么不干活,干起活来她比谁都较真,简直有种薄楼上身的强迫症。

薄楼……

她手中盘子摔进了水盆里,溅起了她一脸。

苏酥连忙抬袖想要去拭脸,这时,眼前出现了一块簇新的绣帕。

“当心。”

阿柳去而复返,现学现卖将这两个字还给了苏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