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5章 外爷送的弥月之礼

李石善自从上一次入宫回府后一直都病着。

李家三兄弟连棺材寿衣都准备好了，说是要为老爷子冲喜。说是冲喜，明眼人都知道这一次老国公凶多吉少，背地里都做好了白事打算。

就连苏酥这场满月席的菜蔬河鲜，也都是从白事寿宴的预算里拨出来的。稍微改动几个菜色就被端上了桌。

国公府被掏空家底，如今在京城人人皆知，不少门庭家族还筹借了不少。

所以这一次公主满月席低调再低调，人家才觉得正常。

要是派头十足，珍馐玉馔，那就要敢问一句：借给你们李家的钱都花哪儿了？

李家没有请什么宾客，连本族亲戚都没有来。

说是满月酒，其实更像是被迫办给大荣看的——看呐，国公府养着一个公主~再穷也不会委屈了公主。

宫里陛下和贵妃自然是不会来的。

但皇长子来了，皇长子苏墨识已经年满二十，斯文俊秀，风光霁月。他带来了皇帝和贵妃的贺礼，也算是全了公主的脸面。

苏墨识上座，薄楼客座之首，接着是李冉、李升、李旭。屏风之隔是府中女眷，衣香鬓影，悉索拘谨。

等王氏抱着公苏酥到了，李冉正要抬手示意开席——

这时候，李石善到了。

“父亲大人？”

李家三兄弟纷纷惊讶起立，心思各异的簇拥了上去，扶着他坐下。

“父亲大人怎么来了？大夫交代了必须卧床静养！哪个奴才擅作主张放您出来的？”

老三李旭最怕老爷子恢复康健，因为当初药里动手脚的人就是他。

李石善瞪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犯人，放我出来还要征得你们仨同意？”他目光逡巡，开始寻找苏酥踪迹：“再说了……我外孙女满月酒，我怎么好不好？不仅要来，我还要厚礼送上呢！”

伍氏努力笑着从屏风后过来：

“父亲，以您名义送的礼物已经送到月簌阁啦~您就放心吧！”

李石善：“我的名义？我不曾差遣过你们呀。”

伍氏继续笑：“亲族宗室常例……都是……”

李石善没等她说完，有些恼怒道：“那都是送什么人！酥酥又是什么人，几两金敲个镯打个锁，破铜烂铁就打发了？！”

皇长子苏墨识脸上有些讪然。

毕竟他奉宫中之命送来的满月礼，就是李石善口中的“破铜烂铁”。

李冉察言观色，立刻用哄孩子的语气哄着他

“爹，知道您心疼公主，那些专门给公主留的桃酥……咱们一会儿给她。反正是您最心疼的宝贝，您说给几块就几块。”

众人低声笑笑，脸上释然。

哦，原来是老糊涂了……

李石善哼了一声：“桃酥当然是我的宝贝了，我早就想过了，我只留半块，剩下的都给酥酥……谁让她的名字都是我起的呢！哦，陛下给公主赐名了没有哇？”

苏墨识声音清越：

“公主只序齿，不排辈，封号已赐，至于乳名便由国公来取吧，以偿教养恩情。”

李冉犹豫：“这不好吧……贵妃娘娘的意思呢？”

苏墨识：“贵妃娘娘的名字也是老国公取的，自然同意。”

李冉点了点头：“父亲一直唤她酥酥，她姓苏，便就叫苏酥吧。”

苏墨识将公主的名字呢喃了一遍，眉梢有浅浅笑意。

“像个女儿家的闺名，希望人如其名，也愿她往后日子如糖酥一般甜腻滋味吧。”

李石善洋洋得意：“老夫取的名字自然要对此负责，殿下放下，有老夫的照拂，公主必定不负其名~”

苏墨识欲言又止——纵然外爷心疼宠爱，又还能宠多少时日？

皇长子发话了，李冉跟着邀杯致谢，席上满杯，纷纷举起道：

“愿公主弥月之喜，一生康健，顺遂安宁。”

……

薄楼大概是席间唯一没有饮下此杯的人了。

酒盏被他把玩在掌心，酒水轻曳，荡开印在杯中的一双幽色暗眸。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公主平安康健，可又厌恶这些各怀鬼胎之人言不由衷的废言。

眉梢一道轻蔑——

薄楼手指一松，由着杯子摔在地上，发出“扫兴”的乒乓声。

李冉忙道：“碎碎平安，岁岁平安！公主承蒙少将军吉言！”

薄楼的轻蔑越发明显，冷讽笑意，毫不遮掩。

“李大人领职翰林院，文墨在胸，金马玉堂，怎听不出在下的弦外之音？碎碎平安……我有如此心胸愿景，你们信么？”

席面上鸦雀无声，大家脸色都很难看。

有些话心照不宣，说出来就很下不来台！

即将为大荣建立不世之功的少将军因公主将士被勒令和谈撤军，他对公主的死活最是在意！若说他盼着公主长寿万安，大魏国没人相信。

李冉腹中措辞，嘴角挂着难堪的笑容。

薄楼乃座上宾，也是身份最特殊的宾客，不可恼了他，也不可太过谄媚讨好折了大魏的脸面！实在是他想求一个安生，早早了解公主弥月演送走薄楼，这一场和谈撤军大事也可翻篇过去了……

知道他倨傲反骨，目中无人，但如此嚣张跋扈不给面子，李冉还是有些始料未及的。

他方才的话意思很明确：他盼着公主死呢！

席上这么多人，大家如今目光都在李冉身上，他如何作答非常关键。要是有失体面或者得罪了薄楼，他都是李家乃至大魏的罪人。

“少将军……”李冉踌躇开口，意思还没到，态度已经输了一半。

这时候，李石善冷着脸开口了。

“这毛头小子是谁？！”

众人纷纷低呼一声，脸色青白。

李冉：“父亲！”他察觉到自己太激动了，连忙压低了声道：“这位是二殿下，也是此番东征前锋少将军。”

李石善：“东征？陛下要越洋攻打东瀛国啦？挺好，东边属国就属它纳贡的少，打下来一了百了~”

李冉：……

薄楼脸上有一抹荒唐冷意。

李冉：“父亲！此乃魏国二殿下！”

李石善瞪大了眼睛：“魏国的来我家干什么？快快轰出去！”

李旭见李石善来搅浑水了，不知是真傻还是假疯，总之是要替李冉解围的！薄楼再肆意猖狂，总不能跟一个快要进棺材的疯老头计较认真吧？

李旭眼珠子转动，腹内算计，再一次准备拿老爷子冲锋陷阵。

他添油加醋，煽风点火道：

“父亲，二殿下是来看公主的，公主虽小但一出生就算是大魏的人了。国公府断然没有道理将人赶出去。”

“放屁，什么叫大魏的人！”

“确实如此，钱都给了。”

“老夫当了一辈子的户部尚书，掌管一国国库，从来不知道大魏已经穷的要卖公主了！”

“父亲，是咱们给钱，这便算不得卖，只能算是租。”

“……”

李石善被气死了，颤颤巍巍起来攥着拳头就往薄楼地方冲。

经过李旭身边时——李旭暗戳戳伸出了脚，将李石善重重一绊！

“小心！”

两边人马一起叫出了声，意思却是孑然相反。

大魏：小心性命！

大荣：小心碰瓷！

芜绿刚进庭院就被眼前场面吓了一跳，他掌中轻送灵力——一阵疾风平地而起，稳稳托住了李石善的腰，将快要额头撞地的老头子凭空扶了起来！在旁人看起来，好像李石善只是弯腰捡了个东西，腰部力量比年轻人还要强健！

李石善稳稳站到薄楼面前，铁青着脸护短：

“我告诉你臭小子，只要老夫在一日，你们就休想欺负我的外孙女！”

薄楼心里是‘喜欢’这糊涂老头的，甚至愿意他多活几年。

至少他活着，公主吃苦归吃苦，没多少性命之忧。

但脸上依旧是冷冽不屑之色：

“我信，就是不知道老国公您还能在几日？”

李石善气得眼睛豁亮，红光满面：

“就算老夫不在了，我也为公主都打算好了！没有人敢不护着她！”

薄楼眉梢一扬，轻讽：

“是么？凭什么？凭您的遗言嘱托？还是凭这三个儿子对您的孝顺之心？”

他有意无意扫过李旭的衣摆脚面，眼底幽火暗灼。

李旭避过薄楼审视的打量，紧张的负手在后。

李石善摆了摆手：

“哎呀，你不用说这些话，老夫的儿子是什么货色，老夫比你清楚。”

李家三兄弟面面相觑，纷纷下不来台。

李石善拍了拍手，高声道：“来呀，将我给公主准备的礼物拿来……本想着晚一些再拿出来，既然少将军这般担心公主的安危，那老夫就现在拿出来，也好让你安心离开大魏。”

薄楼皮笑肉不笑：“果真是老糊涂，我担心……？”

李石善懒得解释：“老夫没有糊涂，糊涂的是他们！”

……

跟在李石善身边的哑仆端上了一只古朴精美的木匣子。

原以为是什么首饰珠宝，可等看清楚匣身上阳刻的图腾时，稍微懂行一些的人纷纷露出了惊骇之色。

这，这是摘星盟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