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老糊涂搅屎棍

册封宴就这么匆匆过去。

国公府众人无心喝酒，伍氏更是一边喝酒一边哭了起来，长房的贵妾们纷纷开始为自己打算，唤来贴身丫鬟，想办法把身上多年积攒的梯己银子都倒腾了出去。

终于宴席散，灯火熄，庭院狼藉无人收，大家都跑去松竹园等消息。

松竹园是李石善的院子，松柏之茂，雪胎梅骨。

回廊山石，宅院装潢古朴低调，没有半点金银之色，但懂行的人都看得出来——光是一个松柏梅林的园子钱，就足以再盖半个国公府了。

除了李冉之外，另外两房儿子也到了。

老国公在里屋睡觉，三房儿子、儿媳围坐在茶厅，王氏抱着公主坐在最末，苏酥舒服躺在王氏怀里吃着一线最新鲜的瓜。

伍氏哭得眼睛红肿，性子直爽的她当然有话就说。

“这日子没法过了，与其一辈子就这样看到了头，不如现在就快刀斩乱麻，你是你，我是我，分清才好！”

二房李升立刻好言相劝：“事不至此，大嫂子莫要寒了哥哥的心，有些话不可乱说呀。”

李升并没有入朝做官，而是帮着长嫂伍氏一起操持国公府的庄子田产，还有部分商铺产业。伍氏毕竟是内宅女人，不便在外头抛头露面，所以除了府中内库还在伍氏手中，大部分对外生意账目都攥在二房手中。这些年李升与伍家关系也十分要好，成日里和伍家世子架鹰遛狗，潇洒玩乐。

伍氏要是和李冉和离，那他这个二房小叔再攀着伍氏商族就不易了！

伍氏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坐了回去：

“二弟三弟你们都在，那你们说，现在该如何是好？！”

老三李旭心思活络，虽供职工部员外郎，品阶不高，但为人长袖善舞，十分精明，搂钱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厉害。

只见他表情淡定，安抚道：

“老爷子把圣旨接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

伍氏又咋呼起来：“老三你昏头啦，还不是坏事？平日里就你算得最精，养着公主要花多少钱，这帐你算不明白？”

李旭给她倒了一杯水：

“大嫂不要慌，听我慢慢说——圣旨不可抗，抗旨便是死罪。陛下打定主意要从咱李家拔毛，逃是逃不掉的。就看怎么样断尾求生了。”

伍氏还要开口，李冉一拍桌子怒道：

“你给我闭嘴！”

伍氏气得脸色发白，腾地起身就要回屋收拾东西回娘家。

李旭扬声：“嫂嫂如今还能独善其身么？抗旨和离，娘家岂能容你？”

伍氏紧绷着的一口气散了，跨着脸瘫坐回去，一脸生无可恋。

李冉催促道：“三弟，你有什么主意就快说吧！”

李旭指了指内室：

“老爷子昏聩糊涂，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儿。他浑浑噩噩接下圣旨，说不定一会儿醒来完全不记得此时。我们再想个办法演一出戏，让个老糊涂来抗旨，一哭二闹三上吊，我们总不能枉顾老父死活把？忠孝难两全，不管能不能把这旨抗了，至少先把水搅浑……要是闹的过于难看了，陛下也是下不来台的。”

老二李升眼睛豁亮，不住点头道：

“没错，这件事陛下也不占理，天家公主寄养在外，还要付给大荣这么大一笔钱。这事如果风驰电掣，我们李家哑巴吃黄连畏惧皇权，忍下就忍下了……可要是闹起来就是给全天下看笑话！陛下纵然心中不爽，也断没有强按牛头饮水的道理……刘公公虽然说话难听，但我李家国公之位世袭罔替，不是陛下说杀就能杀的。”

苏酥在边上听得频频点头。

心道：是了，李石善这个‘老年痴呆’老国公，就是最好的搅屎棍。

他说他接了，接也没接。

他说他没接，没接也接。

纵然是天子陛下，也办法跟一个老糊涂计较吧？

李旭的话让三兄弟都重获希望。

李冉身为大哥，肩上担子重的很，他拍着两个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危难之际，咱们兄弟仨更要同心戮力，一起帮着李家度过此关。以家中财力，还有你们嫂嫂在伍家商族可借到的力，支付大荣公主府修缮费用还是可以勉强做到的……但！公主出嫁那笔钱，绝对绝对，不可再从我国公府打算！”

李冉还是有些气度的。

李升听这话脸上略变，不当家不知油盐贵呀

“大哥，五十万两黄金，不是五十万两白银！国公府这么多张嘴巴吃饭，人情往来，酬酢交攀，哪个不要钱？”

伍氏也沉着脸道：

“说来说去，无非打我那些嫁妆钱的主意！”

李旭看时机差不多了，压低了声道：

“父亲身边——”欲言又止。

李冉拧眉：“不可，父亲为官积攒的那些钱，造松竹园的时候用去不少，这些年成日人参宝药供奉着又花去不少，你们怎么打他的主意？”

李旭还要再说，突然内室传出急促的咳嗽声。

老国公醒了！

三个儿子飞奔去了内室，王氏站起又坐下，站起又坐下，心里忐忑的很。很想再追到吃瓜一线去，但又没不合身份，不请自入。

苏酥急了，连忙在襁褓里扭动身体，挣着雪白藕臂出来扒着王氏的脸。

王氏笑着拽下的小手，轻问：

“公主也忧心着自己安身立命之处么？”

“咿呀呀……”

“好吧，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

李石善小睡起身，照例喝了三五碗苦兮兮的汤药，脸上皱起来的褶子可以夹死苍蝇。

“桃酥，桃酥呢？”

婢女连忙端上桃酥。

甜津津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李石善睁开浑浊有翳的眼睛，淡淡问：“准备吃饭了么？”

李冉服侍他穿上双梁鞋：“父亲，您又忘记了，现在已经掌灯了，您已经用过晚膳了。”

“哦，是了。”李石善拍了拍自己的头：“是了是了，刚才是吃年夜饭吧！日子过得真快，又是一年呀……”

三个儿子面面相觑，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老爹真是糊涂的不行了，啥也记不得。

李石善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别陪着我这个老头子了……守岁嘛，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乐子，都在我地方杵着干什么？”

伍氏也不戳穿他，顺着老爷子的话说：

“儿子、媳妇这不是怕爹一个人守岁寂寞嘛。”

李石善：“不寂寞……把酥酥抱过来与我作伴吧！”

此言一出，众人目瞪口呆。

李石善接下来更是语出惊人：“旨意都接下来了，酥酥以后就是咱家的人了……这头一回过年，可得好好对待人家，来年的新袄子做好了么？长命锁都是足重的么？样式是最新的么？噢噢，压岁钱还没包好，小穗呀，你快去准备~”

苏酥心里哇了一声：锦瑟里的爹爹无心无情，但找了一个天使替他爱她呢！

这个李石善啥都记不得，偏是关于苏酥的事情一点不会忘。

李家三兄弟面面相觑，觉得这件事太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