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当她下一世的老天爷

苏酥快要不行了，好像是被一口药呛死的。

本来这一具神不算神，魔不算魔的身体，是被无妄魔气滋生出来金灯半身。如今无妄魔气已经被全部抽离，覆雪峰浇灌七年的神髓之力，也早就如枝头霜雪一折落尽。

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全部丧失，当然咽水都费尽。

媋风手里一手攥着手帕，一手还端着药碗，红着眼，不住的为她擦拭嘴角——

苏酥轻轻别开头，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姑娘……药还是要吃的……”

苏酥笑笑道：“还是让我死得漂亮一点吧……”

她可不像变成涎着口水，屎尿失禁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一坨烂肉，死不掉又活不了丧失尊严，真的除了吊着一口气什么都失去了。

媋风垂下眼睫，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这时，有人挑帘步入行帐，伴随着轻慢的脚步声，还有一股浓郁的酒香。

苏酥光闻着味儿也知是谁来了。

不到最后关头，他大概是不会出现的——因为除了歉疚和道别，苏酥和沉渊之间也没什么可说的话了。

沉渊一身天青色云缎锦衣，玉冠束发，唇瓣含笑，比起往日不羁闲散多了几分风流贵气。看起来……还真是收拾过自己才来的。

他从媋风手里拿走药碗，手腕一扬，将汤药直接撒了出去。

“药治病，不救命，不如换一碗酸梅汤来~”

媋风回头用眼神询问苏酥的意见。

苏酥轻轻颔首，她便折身离开了，去之前一步三回头，终是在离开行帐时落下两行清泪。

“离别凄苦，走到哪里都是一股子别离愁绪，这味道掺在我的酒里，让我的酒味也跟着一并酸苦，真是恼人。”

苏酥扫了他一眼，淡淡道：

“我只闻到了药酒的味道……”

“不错，我刚洒了药，你这鼻子还算能用，约莫总还能撑到明日拂晓吧。”

苏酥苦笑一声。

“怎么，你是来送我的？”

沉渊依身站在床榻边，云缎锦衣外还罩了一件素青纱衣，仙气袅袅，完全不像妖皇打扮。

更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江宴。

苏酥没有戳穿。

毕竟她也心知肚明：以沉渊的身份站在这里，他还能对身为灵尊的她，身为小神尊母亲的她说些什么呢？

唯有江宴，还能以穹极派二师兄的身份送她最后一程。

“听说你要去锦瑟？”

苏酥琢磨了一下，委婉道：“也不能说是去，是我一直都在哪里，只是这一次借别人的记忆，活得更加完整一点吧。”

“哪怕还是活不过二十岁？”

“诶，这一次不一样了，可以活到二十七八岁了~”

“哦，那我还要恭喜你？”

“谢谢谢谢，我尽量每一世都过的精彩一点，或有丢脸之事，你偶尔看到了也当没看到吧，好吧？”

沉渊眉梢一挑：“这么自信？觉得我一直会默默在锦瑟外看你？”

苏酥不好意思一笑：

“东西都要交给你保管，你总要偶尔看看我过的好不好吧？算起来，你将来成了锦瑟之主，便是人世间的老天爷，你这位老天爷总要眷顾眷顾我脆弱但灿烂的人生吧？”

把自己生活的世界交托给别人，除了沉渊之外，她想不到第二个人。

怅然若思，苏酥似有所感：“有时候想想，或许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也是一方锦瑟山河，那个操弄天意，将我们耍的团团转的老天爷，说不定也是躲在天幕后正抱着酒坛子的一个老醉鬼？”

沉渊气笑了：“醉鬼便醉鬼，指桑骂槐的说谁呢~我不仅不老，还十分的风流俊秀呢~”

“好吧，风流俊秀的老天爷，记得多给我安排几段热烈桃花，让我感受一些老天爷的审美品位~”

苏酥开始提前许愿。

沉渊似笑非笑：“你就不怕老天爷夹带私货？”

苏酥哈的一声笑：“也好呀！重来一世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准呢？说不定锦瑟水土养出了另外一个我，还偏偏钟爱你这款呢？”

沉渊摇了摇头，认命叹息：

“罢了，我倒是愿意舍了这张皮相下去，也没有什么灵魂能配得上它~你若瞧不上我的魂，我便无所谓你爱哪张皮……或许，薄楼托生世间长得五大三粗，或者干脆是个滚地雷，矮冬瓜，站起来还没你高呢？”

苏酥嘘了一声。

“这个九龙，一点秘密都藏不住……要弄得人尽皆知才好么？”

对于沉渊的问题，苏酥仔细考虑了一下，露出为难之色：

“那说明我跟他缘尽于此~实属天意~”

咬字清晰，直接把锅甩在了沉渊头上。

沉渊白眼轻翻，寡淡着口气道：“放心吧，你既送了芜绿进去守着他，我倒是想弄些小动作也没机会了——当初的小罗药师如此样貌，你都一头扎进了进去，啧啧，可能矮冬瓜于你而言也是可爱的。”

苏酥露齿一笑：

“当然啦，与我一样高，亲嘴打啵对颈椎好！”

“……”

沉渊侧过身，抄起酒囊满饮一口，看似嫌弃的摆了摆手道：“妖皇殿的万毒销骨皇抄什么待遇，锦瑟山河图就什么待遇，放心，那些人碰不着~”

“那些人？”苏酥琢磨着问道。

沉渊一脸不可说不想说的表情。

看苏酥半天不说话，他才透了一句：“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天上那株朝阳而生的草还丹神树，是因为感念自己孪生兄弟死了才一起殉死的？”

苏酥哇了一声。

“他只会这一招么？”

感觉和三千年之前祸水东引，灭杀神界的招数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沉渊眸中有阴雨不断的嘲讽。

“你精确到了一个人，说明你心里是有数的~罢了，这也与你无关了，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了，毕竟妖魔都要仰仗着我，我会看着办的~”

“你是妖皇没错，可……魔族跟你有什么关系？”

“灵尊死了，继位人选择继位昆仑神域，请问……换做人族皇室的做法，这个时候要选谁来登极寰宇？”

苏酥不假思索道：“宗亲。”

“魔族的正统宗亲还剩下谁？”

“无子嗣，找兄弟。”

沉渊一拍手，啧声道：“这不就是了？”

苏酥：“靠……被你捡去一个大便宜，又是魔尊又是妖皇，这世道还会好么？！魔族长老院那帮老顽固会同意么？”

“合法合规，有何不可？在魔王之息找到下一任魔尊人选之前，暂摄魔尊之位的人只有我，也只能是我——毕竟灵尊死前有遗命，小神尊有恳托之请，我再三推辞之后只能从了~”

苏酥脸色变得很难看。

沉渊俯身凑近了一点：“哎呀，要死了？”

苏酥大骂道：“你才要死了呢！”

沉渊咯咯笑得很开心。

至少，他还能从苏酥那张死人白的脸上看到一丝恼意，生动鲜活，亦如往日……

“好啦，作为你的老天爷，你日后骂的机会还多着呢……我便不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了，门外还排着一溜人等着与你道别呢。”

沉渊打了个响指，帐帘飘然而起，苏酥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脸庞。

夏刀刀、岫白、东方、怀草、晚棠、云弈、藏锋、有苏浔、媋风……还有很多纠葛不深，却也实实在在出现在生命里的人。

看着大家的脸，读着自己过往的故事，苏酥勾起了唇角。

“不必道别了，我没有离开，大家都在我的故事里，也会伴着我一同赶赴新的篇章。”

大家了解苏酥的心思，朝她微笑摆了摆手，站了不多久，便各自散去了。

像极了人生，彼此陪伴一段路，可大家还有自己的人生要过。

相遇时纵意，离别时笑忘。

她打心里祝福大家，在这个世上继续好好的或者，享受人生，珍惜当下。

……

帐帘子很快就要重新落下——

最后来探访苏酥的人着实令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