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学着先当个人

九龙骂咧咧的声音一直萦绕在后院。

“老子又不是你家下人！真把我当奴才使唤了？扫猪圈是我，烧水还是我！老子可是立在幻海的承天龙柱！没有老子，你俩打啵都要弯着腰！”

苏酥捂住了浴桶里阿暴的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阿暴已经从十九层地狱的惊恐中缓过神了。

他紧紧揪着一块小方巾，手指不断的捻呀捻以此获得安全感。

苏酥凑走小方巾为他擦洗身上污泥，他突然心里空落落的，在浴桶里扑腾翻了个身，湿漉漉小手搂住苏酥脖子，捻着她脖子的上一层皮继续捻阿捻。

惊魂未定的坦言道：“原来这就是恐怖、害怕的感觉，我以为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品尝到了……真的太恐怖了！”

苏酥嘶了一声，轻轻拍掉了他的手：

“小心增加你老娘的颈纹！”

“娘亲……”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声音。

苏酥不得不佩服阿暴的学习能力，这么快就学会了‘撒娇’技能。

以她对这小崽子的粗浅了解，猪圈共舞确实吓到他了，但还远远不足以改变他的本性。撒娇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真的想跟她这个当娘的亲亲贴贴。

对付技能最好的办法演技。

真心都不一定能换到真心，技能型手段换到的一定是浮夸表演。

苏酥戴上了‘慈母’面具，对着宝贝嘘寒问暖。

“哎呀，水温怎么冷了，这是要冻死我的宝贝了！”哗啦，一瓢热水浇下烫得阿暴嗷嗷直叫。

“哎呀，这后背还有脏东西呢，你千万别动娘亲为你擦拭干净。”哼哧，一块猪鬃毛做的硬毛刷子上下左右，刷得阿暴满脸涨红。

“哎呀！”

阿暴大叫：“你可别再哎呀了！当你的宝贝真是要命！”

苏酥嘴角一勾，把刷子丢在一边，指尖还淌着水珠，身子前倾眯眼问道：“我当不成慈母，你也不是什么孝子，承欢膝下这种戏码咱们还是晚一点再说吧。不如趁着现在说一说你做了什么梦吧，总不会只学了怎么撒娇这一样吧？”

阿暴小脸一偏，气鼓鼓道：

“猪圈一趟，我全忘了！”

苏酥也不恼，客客气气笑道：“那就重来一次，请你回去找一找丢失的记忆吧！”

“不要！”

阿暴抓着木头浮了起来，对上苏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眸色，他撅起小嘴沉沉道：“也没什么，去了一趟酆都鬼界，地狱阎罗殿。”

“阎王教你的撒娇？”

“……”阿暴翻了一个白眼，撒娇这事儿过不去了：“你就不问问我别的？”

“我问了呀，你不是答了么？”

“你不问问我在地狱里看到了什么，学到了什么，心有什么感悟？”

“我对办事效率低下又容易被金钱腐蚀的地下行政系统没什么兴趣。凡人犯了过错在这里清算受罚，鬼章领你去看人性，让你觉得这个世道秩序是如此的不公，一代代繁衍在九州三界的人心是多么的不堪~”

阿暴频频点头：

“是是，你也这么觉得？”

“人性本就不该过度窥看，靠得近了，谁都是半人半鬼经不起试探。”

阿暴不解：“既然人心这么丑陋，人性没有完美无缺的，你为什么还执着当人？人族这么渺小毫无灵力，只活几十年就要死掉，君臣父子，条条框框，最是拘束自由，我想不明白！”

苏酥探手搅了搅水温，觉得有些凉了——

这一次她恰到好处的舀入热水，并且拉了拉窗外的铃铛示意厨房再烧一锅。

铃铛声后果然又是九龙骂咧咧的声音。

苏酥这才温言开口：

“因为人心就像这个浴桶，会热会冷，可以沉着油污脏泥，也可以飘满芬芳花瓣，香气氤氲。它只是一个容器而已，往里面加什么全由人自己做主。没有全无污垢的水，也没有脏到漆黑如墨的，你不会任由水温冰冷结冰，也不会泡在冒泡的沸水里……人这一生呀只活个过程，忙忙碌碌，冷了添热水，热了修耐心，脏了多刷刷，有条件再泡点花瓣进去。等这一生过去，圆满遗憾只问自己，谁会真的去看这桶水呢？”

“过程……”

阿暴似懂非懂，苏酥说得话明明都是大白话，粗浅得很。

但对他来说，细细思量却比鬼章教授给自己的更深，更无法理解。

“凡人寿命短，几十年时间你就可以换一个浴盆重新开始人生，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么？”

阿暴举一反三。

“我明白了，入魔封神，时间以万年来计，一尘不变的生活，望不到头的人生。哪怕强大无比对你来说也是了无生趣，还不如当个凡人，即便像蚂蚁一样弱小被人轻轻一踩就死了，在你心里只是换个盆重新开始。”

苏酥笑了。

“可以呀，有点思路了呀！强者有强者的追求，弱小凡人也有自己的轮回因果，这天地秩序早定，就如清气本该上扬，浊气理当下沉，可混沌交杂的红尘俗世，难道不就是这一桶被你洗过的浴水么？”

阿暴张了张嘴，无力辩驳。

两股思想在他脑海中不断冲突，天平一时偏往左边，一时又偏往右边！

激烈冲突之后开始打架，他有些头疼的抱住了脑袋。

“娘……疼！”

这撒娇就不是演出来的了。

苏酥抄起宽大的浴巾将他包裹起来，抱着上了柔软床榻。

细软的里衣是拿薄楼的衣裳改的，她也没本事说：娘亲给你亲手缝制一件肚兜，只能将就着把大人衣服裁剪一番，勉强穿吧！

“我不想睡。”阿暴努力瞪着眼睛。

“好啊，那我去拿竹签来，给你眼皮子撑开~”

“好恶毒的女人！”

“听过熬鹰么？我和你爹两个人，一定可以熬住你。”

“……”阿暴紧绷小脸：“你就不怕我睡觉么？不怕我梦里人？”

“他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都不怕，我还怕梦里的他？”苏酥替阿暴掖好被角：“困了就睡，饿了就吃，娘不怕你堕魔也不盼着你成神，神魔之争是你自己的选择，可在这之前不如先学着当一个人吧~”

阿暴眼皮开阖，随即呼吸沉稳，缓缓进入了梦想。

苏酥一直守着，这一次他小脸恬静无害，眉宇松弛着，好像没有梦见鬼章可能根本就没有做梦。

不知守了多久，薄楼才开门进来，袖子一挥收走了浴桶。

苏酥转头好笑调侃，轻言轻语：

“不排队了？我以为你等着让我给你搓澡呢。”

“见识过了，不必找死了。”

“有这么恐怖么？”

“我说你，不必找死了。”

“……”

苏酥反手就把薄楼的枕头丢了出去——

爱睡哪里睡哪里，老娘不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