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 妖皇绣花针

靈山久不与外界来往,也不曾有什么客人登门,所谓客院都是摆设。

这一次可好,神妖魔三界头脑齐聚首,还有一条上古隐龙负责看门。

客院的‘养病结界’灵力强大,自成天地,拒人几丈之外就算是灵识窥探都会自食其果,反噬到吐血重伤。

噬灵一族对突然养病的灵尊议论纷纷,对这堵结界高强退避三舍。

他们好奇客院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才幽火冲天,警钟沉鸣,星沉地动,一定是发生天地变色的变故!

一墙之隔,客院中当下真正的场景还是有些出人意料的。

沉渊毕竟是妖皇之尊,魔骨妖血,身负几乎大半妖神之力,修为卓绝。挨了薄楼一掌之后稍微调息片刻就恢复如常了。

他忍着一脸可惜神色坐在圆桌后缝补手中的妖茧——

百妖藤织成的针线篓子,魔焰兽骨磨成的长短针黹,还有寒冰天蚕吐出的千彩冰丝……

他一边低叹一边穿针引线,冥绿色妖力流转在修长指尖。

别说,恣意浪子开始针黹女红,那风姿动作别具一格还算是十分养眼的。

苏酥趴在床上头顶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她手臂交叠垫在下巴上,若有所思的盯着沉渊沉浸式‘绣花’。

至于薄楼……

他一直不远不近的站在窗边,苏酥稍稍抬起头就可以看见他。

剥下妖茧的薄楼重归神骨之身,清隽身影卓然而立,窗外的天光融进窗子,将他一双桃花眸染上一层温柔的润泽,掩去他一惯倨傲冷冽,柔和了他轮处的锋利和冷漠。

“那个……”苏酥下意识开口。

薄楼指骨一紧,关节处痕迹青白。

苏酥的视线只能到这儿……不必看他脸上的表情也知他心中紧张。

她有些想要捉弄他,又怕事与愿违,真的伤了他。

她想过单独好好谈一下,告诉他她如今的心境和想法,但措辞过无数遍草稿通读之下还是她一贯无厘头的风格,很难不气死对方。

有些转变三言两语说不清,只是一念之间罢了。

说少了只觉自己肤浅易变,说多了过于娇柔矫饰,情情绵绵纠缠不休。

最后低低叹了声——

心结便如流水逐花,既是过去的念头就让它这么过去吧~

螓首微抬,她眼底盛着晶莹笑意,嘴角上扬:

“站着不累么?”

薄楼垂下视线与她对视,试图从她目光中感知情绪。

除了轻松相对,淡然笑意之外,他没有窥见其它的复杂纠缠。

苏酥知道他大概是不会回答了,便摆了摆手,嫌弃道:

“那你换个墙角去插蜡烛?你挡住窗外头的光了,难得靈山今天有不错的天光……媋风不在,不然可以帮我把被褥晾晒一番。”

沉渊也有些惊讶苏酥的反应。

妖茧剥落,薄楼实实在在站在她边上,小罗药师根本不存在……欺骗罪名成立,她居然对这件事如此淡定?

针挑破了手指,沉渊立刻把手指伸了过去。

“破了~缝不了啦~”

苏酥皱眉:“伸嘴里嘬一嘬就好了。”

沉渊:“恩,我忍很久了——”说完就往苏酥嘴里伸,才刚触到她柔软的唇瓣,指骨就传来喀嚓断裂声……

薄楼把他的手指折断了。

苏酥有些遗憾的看下沉渊:“这下是真的缝不了啦!”

沉渊哇得一声叫,眼底笑意比方才更盛,他反手就把脱臼的指骨接了回去,揉着手腕靠坐了回去,挑眉道。

“我还以为神尊大人失了魂,再也不会动了呢~能帮着你们挑破这一层窗户纸,我这根手指也不算白断。”

苏酥抢在薄楼之前开口。

她笑眯眯道:

“我和神尊大人之间哪有窗户纸?别说窗户纸,牛皮纸,钢板都能让我钻个洞!我们爱意坦荡没名没分的正大光明在一起,由于我这个人比较直球主动,缺少了些朦胧暧昧,确实让各位失望了。”

沉渊张了张嘴,一脸不可置信。

他凑近苏酥,紧迫盯住了她的眼睛,试图抓住她眼中任何意思‘勉强违心’的伪装!

“你,再说一遍。”

苏酥一掌把他的脸呼到一边,嫌弃道:

“你又不是我爹,跟你说一遍已经不错了。”

沉渊还要追问,后衣领被人大力拽着——人被无情脱离屋子。

他还处在想不通的震惊之中,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傻愣愣站在屋子外了。怒气上头,他抬手就要敲门——

拳头还没砸上门框,悬在半空已泄了全部力气。

沉渊散漫扬眉,流畅下巴微扬,低低几声沙哑沉笑。

脱力指骨点了点头顶那一片湛色天空,嘴角漾起苦涩弧度。

“又被你耍了一遭。”

输,他不知自己是怎么输的。

也许从头到尾,他根本没有被邀请入过这场战局,何谈输赢呢?

*

薄楼把沉渊丢出去了,掌心酝着神力按在门栓上。

他心头激荡着难以言明的情绪,眼角微红,藏不住他喷涌的心事。

缓缓转身,目光扫过桌上被修补一半的‘妖茧’。

身子卯骨僵硬,目光深刻如刀。

今时今地大有要和苏酥‘同归于尽’的架势——永夜荒芜,她既向他伸出了手就休想再松开!

一步一步,他走到她的面前。

身影遮挡着窗外天光,薄楼身上的阴影斜落在床沿儿,苏酥一抬头就对上了他情浪滔天的眸子。

他声音从头顶响起。

“你知道本尊是谁,也明白自己刚才究竟在说什么。”

沉黑如墨的欲,像随时可能兜头浇下的一场骤雨。

没有反问语气,他不想给她‘一句玩笑’解释的机会。

苏酥朝他伸出手。

“劳烦,拉我起来。”

薄楼蓬勃的情绪,被苏酥无关痛痒的对待,压抑的更加猛烈。

他迫不及待要等到她确定的回答。

热血凝在心口,他的掌心是冰冷的。

苏酥自己摸索了上去,轻轻一握就觉得冷意透骨,感觉自己摸到了冰雕。

嘶了一声,笑着道:

“还好知道你是神,不然我以为小命不再,这就牵起了阎王爷的手撒娇卖蠢希望投个好去处呢~”

薄楼反手捏了上去,力道不稳,将她手腕攥得生疼。

苏酥忍着痛借力从床上翻身起来,无妄魔气爆发过一次,就算有神髓之力滋养,按照经验她也总要三五日才可以完全恢复。

现在的她还是没什么力气的。

双膝跪在柔软的床褥上,她另外一只手扶着薄楼的手臂,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衡。

“之前你一靠近我,我就虚弱无力直接趴菜,想来对压制魔气也是百害无一利吧?这就是你去问沉渊借妖茧的缘故?”

薄楼:“你知道原因。”

苏酥摇头:“不算特别清楚。”睫毛轻颤:“不重要,反正现在不会了。”

薄楼眉心一拧。

“如何,不会?”

苏酥深呼吸,平息着身体中几缕溜大街的魔气,盈盈叹笑:“我如今虚弱可不是因为你,你若不信,用神识亲自来探一番就是了。”

薄楼也已然发现,神死之咒不知何时对苏酥有些失效了。

追溯上去,确切时间应该是她从七年前的试验赌局回来,直至今日。

他以真身相对,她不掩眼底柔情,如此心意相通,身体贴近,神死之咒也没有触发!

如苏酥自己所说,她现在虚弱完全是因为方才爆发了一次九幽冥火。

“七年之前,你并未回去覆雪峰。”

扮作牛马差役,薄楼一直陪着她,苏酥没有去过覆雪峰,她只是在幽月镇间接参与了灭世浩劫。

这又是为什么,难道——

薄楼眸光一亮,随即变得愈发暗沉,充满了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