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接吻骨灰味

苏酥开始和薄楼冷战。

不与他一起吃饭，也不同他多说一句话。

丫鬟仆人在的时候，薄楼是管家身份，她总有几句无关痛痒的废话要说。外人不在，她就一个人埋首伏案为明日仙盟大会做准备，也不理他。

写了半个时辰，苏酥一气之下将纸揉成团扔了出去。

又想要把毛笔一起折断——无奈她用尽力气笔杆子还是纹丝不动。

“连你也膈应我？”

眼底妖冶一晃，掌心多了三分无妄魔气。

本以为笔杆会在魔气中化为灰烬，但出人意料，一股神力灼热反噬，烫得她一阵低呼松开了手。

笔杆子骨碌碌滚地，一路从内室书房滚出了珠帘幔帐。

薄楼遽步走到珠帘外停下，犹豫着没有进去。

“你怎么了？”

苏酥挑开珠帘，眼底复杂光芒浮浮沉沉。

“这笔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什么人？”

薄楼看向滚到角落里的毛笔——笔头已经烧光了，笔杆完好无损，那润玉材质触之微凉。

薄楼故意没有戴面具。

对他来说，妖茧就已经是此刻面对苏酥最好的面具了。

“我答应替你找到草还丹，在这之前我要确保你魔气无恙。”

顿了顿，薄楼声音蛰伏着一丝情绪：“你又希望我是谁？”

苏酥已经知道了前面的答案，主动回避了后面薄楼的反问。

“我说呢，怎么独独幽月镇风水俱佳，可以将我体内魔气压制的牢牢的，我也不曾服用过蓄灵珠，心里很得意。原来你早已经在毛笔上做文章了，真是看得起我，要是换了平时我压根不会碰它一下。”

想起之前让小罗药师办置行头，她把乾坤袋都给他了。

蓄灵珠……应该是他自己从袋子里拿来，另将神力注入笔杆中的。

“乾坤袋还我。”苏酥手一伸问薄楼讨要。

薄楼眉心微不可查一蹙。

笔杆中的神力是他另外注入的！

苏酥要是清点蓄灵珠数量就一定能发现他在说谎。到时候，这笔杆上的神力如何解释？

明日仙盟大会，当场之众法力不一，习冰城主的灵力深不可测，万一苏酥魔气不稳必定会暴露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薄楼选择在笔杆上注入神力，为她‘临时抱佛脚’巩固无妄本源的原因。

“怎么，怕我目光如炬发现了你的小猫腻？”苏酥意味深长。

薄楼从袖笼中拿出乾坤袋。他犹豫了很久，最后憋出一句：

“辛苦费。”

苏酥嫌弃一眼从他手中夺过：“你就这点出息！我既然把全部家当都给你了，就是默许你在不过分的前提下捞点油水，迟点回扣，报点虚帐。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不给你吃饱你怎么有力气为我办事？拿点捞点，我又不会真的差你的帐——”

苏酥一边口若悬河一边解开了乾坤袋的口子。

薄楼动作迅疾如电。

能在苏酥的重明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妖茧都差点兜不住他使出的神力！

鱼目混珠。

薄楼从珠帘上拆了一粒大小差不多的珍珠丢了进去，企图蒙混过关。

苏酥咦了一声，他心弦紧绷。

“怎、怎么了？”

苏酥：“你紧张什么，不是没有中饱私囊么……哎呀，我的蓄灵珠！”

薄楼已经准备好承认身份了。

“其实我是——”

苏酥从乾坤袋里捡出一粒珍珠：“妈的，我还以为我的蓄灵珠会自己生孩子，怎么多了一个！原来是珍珠混进去了，害我白高兴一场。诶，你刚才说什么？你其实是什么来着？”

薄楼屈指抵在喉结处咳嗽了一声，忍不住提醒：

“你，确定你数过了？”

苏酥：“数了，原来十二个，这段时间用了不少，魔渊，魔宫，偃甲神宫的时候，应该也许可能刚好还剩五个吧？呜呜呜……就剩五个了。”她转头小声嘟囔：“怎么还剩五个……”

薄楼又忍不住问：“你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钱么？”

苏酥：“我当然不知道，我这么有钱，穷人才盯着自己那些三瓜两枣，我的钱在生钱，一眨眼就是不同的两个数字，我怎么可能知道具体数字，对不对？”

薄楼恍然。

“你会做生意，但其实你对数字很不敏感。”

苏酥就差点上去捂他的嘴了：“嘘，我算数老师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多了一个知己的。”

薄楼：……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关了？

*

晚上睡觉的时候，苏酥一直辗转反侧。

珠帘相隔，她枕着自己的手臂问道：“小罗药师，你睡了么？”

薄楼面对着南窗，看着亘古不变的银河星辰。都是一样的繁星，此处风景却与覆雪峰截然不同，多了些人间烟火味，身边也多了一个她。

“恩。”他答。

苏酥将枕头垫的更高一些：“那我只当你等下都是在说梦话了？”

薄楼苍唇翕动，无声自笑。

何须今夜一场梦话，小罗药师本来就是一场幻梦。

“今天为什么和自己生气？”薄楼轻声低语。

苏酥哑然：“你没搞错吧？我明显是在跟你生气吧？”

薄楼：“那你气我什么？”

苏酥以为自己可以张开就来，结果啪啪打脸——她，好像真的不记得为什么和小罗药师生气了。

因为他以折寿为借口不肯再变幻一次覆雪峰那位的尊容？

还是因为他自称本尊，用一种近乎完美的口吻模仿出了薄楼，让她身陷如梦如幻之中，不辨真假？

还是他轻佻孟浪，用旖旎风月四个字来假定她和薄楼之间的关系？

都不是，苏酥一个都不敢承认。

一旦她承认了，那就说明在她心中覆雪峰神尊地位斐然，是一处不可触碰的角落，是足矣牵动她喜怒哀乐，心绪波宁之人。

她不是在和小罗药师生气，亦不是生神尊的气。

这么算下来，她只能生自己的气了——因为是她内心不受控的默许，才让覆雪峰三个字成为了不一般的存在。

深吸一口气，苏酥觉得自己疯了！饥不择食！为什么觉得小罗药师是一个可靠的值得她分享心事的朋友？

薄楼：“你可以付费，一次十颗，包夜二十。”

苏酥气笑了。

“原来我们之间还能有这种赤裸裸的关系？”

“如果要赤裸裸，还得加钱。”

“滚！”

“那我休息了。”薄楼起身要去关窗。

苏酥支起半身唤他：“我包夜！”

薄楼又安稳躺了回去：“算上神界那一次，你欠我四十颗极品灵石。”

苏酥哎呀了一声：“你还好意思提？要不是你我至于被扣下洗盘子么？这笔谈心费你都要算，你是不是人——间的生物啊！”

薄楼指了指星辰晦暗的天空。

“你花钱买我一夜确定只说这些？”

“不然，我还能对你干点什么？加钱？”

薄楼犹豫了一番：“这个是底线，加钱恐怕不行——得再送点定情之物，媒聘之礼，给我一个名分。”

“你果然在说梦话……”

薄楼唇角微扬：“现在高兴了一点？”

苏酥知道他在逗自己，缓声：“心情是好一些了，可惜治标不治本。”

薄楼其实已经猜到了她不开心的原因。

他希望她可以说出来，但又害怕听到她真的说出来。

那种进退两难的无力感，是自己早就深陷泥潭的情深几许。

苏酥的声音似从很远处飘来……珍贝珠帘轻轻摆动着，在薄楼心尖上亦如摇曳勾缠的情丝。

“我心里有一个不可能的人，我不记得他，我也不爱他，可他就像影子一样跟着我。所以我生我自己的气。”

为了解释清楚苏酥另外补充道：“这里的不可能比较难以解释，不是门第身份之差，也不是他爹妈不同意，更不是因为他有妻儿，只是单纯的不可能……你能明白么？”

薄楼听不出情绪，浅浅恩了一声。

“把他的影子当做自己的影子，你不是鬼，总归是要有影子的。”

苏酥撇了撇嘴：“你搞过对象么？处过前任么？我心里有个人阴魂不散，听过一句话么？心里有座坟葬着未亡人，我再跟别人打啵说不定还一嘴巴骨灰味呢……”

薄楼：“你说，牙粉新口味。”

苏酥没忍住咯咯咯笑了半天。

“我这包夜的钱真的没白花，小罗药师，看不出来你挺幽默呀~格局也挺大，你以后媳妇有福气了，至少你这人包容心挺强！真男人，有格局~”

苏酥笑得越开心，薄楼心里越怆然。

“既然是不可能之人，就大步往前走吧——无非半缕影子，不如当个念想，随它去吧。”

苏酥莞尔一笑。

“我若真能做到只当是一抹影子，那便好了。”

……

夜深，包了夜的苏酥早已沉睡。

反而是薄楼，又是一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