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早跳早超生

苏酥被塔外凌冽的杀气波及，站定不住，不住往后退。

直到身后灼热逼近，才知再后退一步，便是熊熊燃烧的铸剑炉……

身后火光映照，身前寒光夺目——

舍一人而救苍生的选择，如今被攥在了苏酥手中。

她忍不住一声轻笑：“何德何能，真是高看我了~”

岫白添了一碗茶水给她：“不急，诛仙剑阵没有那么快，你还可以再考虑一下。”

苏酥好奇：

“让我考虑？我还以为师父会一脚把我踹进去呢。”

岫白眯眼善笑：

“这也是一个办法……可惜我布局谋篇几千年，已经厌倦尽在掌握的算计，这最后一枚棋子能否落下，为师想信一把天意。”

苏酥眉梢一挑，表示不信。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最后棋差一招难道他不会气的吐血？

岫白无所谓她信不信。

他噙着嘴角浅薄笑意，淡淡开口：

“不跳也无妨，仙族最后一定可以杀了他，天雷浩劫到底也不会杀光天下所有生灵，你我躲在这方锁妖塔中很安全——哦，对了，还有你爱吃的糕点，藏锋留在穹极派的一些经典话本，为师再陪你说说话，足够打发这些无聊时光啦~”

苏酥冷眸而视：

“外头血海尸山，你管这叫无聊时光？”她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点头：“你想我殉剑，不必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

岫白反手一推茶碗，眼底多了几分正色。

“我是认真的。一朝天地倾覆，英雄有且无畏，蝼蚁也能偷生。苍生是性命，你苏酥也是一条命……你若想活下去那便封了铸剑炉，再来陪为师喝这一盏茶吧，塔外皆是天意，你我便纵意自私一回？”

他如同往日一般的善笑，只是眼角红了些许，其中，有苏酥从未见过的不甘和怯弱。

苏酥心跳漏了一拍：他，是在害怕么？

不，他这只老狐狸怎么会害怕，谋划了几千年的局面，一朝将成，他怎么会犹豫害怕！

苏酥别过目光不再看他。

塔外惨叫声不绝于耳！

幽火撩起的黑烟犹如地狱怨魂，散开阴鸷的低吼声。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边的茶水已经凉透了。

苏酥从茶案另一端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了铸剑炉——然后回头垮了脸：“还是等我睡着你给我丢下去吧，我想走得安详一点。”

岫白险些呛到了水。

“重铸神阙用的是天火，你放心，不会有什么痛苦的~不过这里还是建议要不苟且偷生算了？”

“你不要再激我了！我可能真的会后悔！”苏酥紧张到大声喘气。

“好好，我不说了，茶冷了，我给你重新泡一碗？”

岫白敛袖提起铜壶，为苏酥另起一碗，开始絮叨道：“其实你真的可以再等等，现在地府排队的人很多，你去了也是排队。我听说地府这些年经费不够，年久失修，连厕所都在修葺，一排长队这出恭就成了问题……”

小丫头毫无动静。

岫白惊讶抬眸，只看到苏酥的最后一片衣袂。

他噌得一下站了起来，将身前的茶案打翻。

瓷碗滚了一地，铜壶倾倒，滚烫的热水浇在地上冒着滋滋白烟儿。

……

苏酥不知自己怎么就突然有跳了。

可能听岫白逼逼叨还不如去死呢？于是呢，她一闭眼，一咬牙，一头跳进了铸剑炉！

多么悲壮，多么舍生取义的现场呀，她却跳得非常草率，连我为苍生的豪言壮志都没说。

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遗憾吧？没有亲口和爹爹还有大家道别。算了，苏酥希望一睁眼，自己就站在阎王殿门口长长的队伍中了。

“苏酥？”

“到！”

苏酥双腿立正站好：“钱家长女钱簌簌又名苏酥是穹极派最小关门弟子摘星盟最大股东，二十芳龄为救苍生跳铸剑炉而死—希望可以排个特殊优待窗口早早办理销号手续喝下孟婆汤重启新号。”

没有反应？

眼睛睁开一条缝，苏酥看到正撅着屁股收拾一地狼藉的岫白。

“我，我不是跳了么？”

“是啊，你跳了，姿势挺优美的，死得也挺快的。”

岫白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重新摆好了长案，围炉煮茶，他肃手一引道：“请坐，喝茶。”

苏酥愣愣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看着穿体而过的凳子，才恍然意识过来，自己现在只是一缕亡魂？

“难道是地府太火爆了？别说排长队，魂魄都没人引了！”

岫白倒了一杯茶，然后缓缓浇在了地上，神容肃穆：

“请喝。”

苏酥一脸无语：“都是骗人的，我根本没喝到！”

岫白重新措辞：“请看——”

苏酥：“谢谢你，我看到了，好茶。”

反正也不是当过阿飘，她可是当了好几十年的阿飘，熟稔从地上飘起来，她对着岫白不解道：

“我以身殉剑了，那神阙呢？铸成了么？”

岫白示意她看向身后的铸剑炉。

神阙剑古朴厚重的外壳正在一点点剥落……

神光乍现！散发的白色光芒犹如燃烧曙光，将火色烈焰压制下去，整个铸剑炉如同白昼一般。

“成了？”

“快了，还少一些装饰品。”

苏酥无语：“我是去干正事的，不用打扮的花里胡哨。”

岫白：“这是大家的一片心意。”

苏酥：“大家……？”

她话音方落，锁妖塔下层想起了趵趵的脚步声——藏锋，晚棠，云弈还有东方、怀草齐齐冲了上来。

他们止步铸剑炉外，神色一个比一个悲戚痛苦。

苏酥有些不好意思的站起来：“对不起，我以为你们都赶不过来……”

他们所有人充耳未闻，视而不见，只是愣愣凝着铸剑炉看。

苏酥偏首，用质询目光看向岫白。

岫白耸了耸肩，用唇语比划道：“你是神阙，我是凤凰羽，同出一门自然只有我才能看见你的魂魄啦~”

他示意苏酥稍安勿躁，好整以暇的抖着宽袖，走到了众人身边。

“你们寻过来，定是看了为师留在伞中的消息了……小徒儿如此抉择，你们心中一定也明白：她不喜欢救世之功，无非所爱之人皆在苍生洪流。舍一人救苍生，舍己身护你们，其之所愿报之所偿罢了。”

藏锋一步一步往铸剑炉走去。

苏酥好怕他视物不清，一脚踏错，跟着掉下去烧死了。

藏锋用感知火焰温度来感知距离，最后一步踏在边缘处，一寸不多。

他眼底映着火光，连夺目神光都无法让他回避双眼。

“还好，小师妹怕疼，这里的天火不会让她太疼……”

晚棠上前拍了拍藏锋的肩膀。

转身便红了眼，忍着眼泪看向岫白：

“师父。”

岫白抿了抿唇，淡笑应道：“恩？”

晚棠：“救她。”

岫白：“你也是修道之人，一介凡体跳入天火铸剑炉中化为血沫，你说，叫为师如何救她？”

晚棠：“当真救不了，你便不会通知我们前来。如果是为了和师妹告别，她便不会孤零零一人先跳了铸剑炉。你瞒着她又瞒着我们，无非是救活她的代价需要我们去承担而已。”

岫白眯眼善笑：

“到底是状元之才，把江宴那醉小子赶出去，实在是小徒儿的第一大功劳~”

“师父，不管什么代价我都愿意，哪怕一命换一命！”

云弈眼睛红的像兔子。

其实，他早在来的路上哭了好几通鼻子了。虽然他现在也是食神商会的会长，樊仙楼的幕后股东，行事坚毅，遇事冷静，可一听说苏酥要跳铸剑炉才能拯救苍生黎民，他一下子就兜不住了。

让这么不靠谱的人去干这么靠谱的事，小师妹该有多难过多害怕呀！

东方和怀草也纷纷表态：

“天上地下，黄泉碧落，无论什么天材地宝，法器宝物，只要能救她，我就一定替苏酥找回来！”

……

大家的情谊苏酥在一边看得分明，喉咙涌着酸涩，几次呜咽忍下。

苏酥悄悄拉了拉岫白的袖子：

“我知道，不要哄他们了，也不要说什么根本不存于世的宝贝让他们心怀希望去寻找。师门一场情分，我已经很感激了。”

岫白点头：“好，无非嘛，意思意思。”

他上前一步，对着众人道：

“我先有言在先，今日死去的不过是叫钱簌簌的肉体凡胎，她原本就是天剑神阙，这或许不叫死，叫重归？”

言下之意，钱簌簌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晚棠眼底泛着悲戚：

“是么？重铸神阙，再它斩断薄楼体内的禁制那一刻，四杀剑阵就会立刻开启。魔头诛，神阙碎，不管是苏酥还是神阙，她都不会回来了。”

苏酥惊讶的看向岫白——

岫白无辜的回看她，唇启：

‘哎呀，这事为师没说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