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本尊无父无母

守卫脚步声再度围了过来——

他们不是违抗上意，实在是怕老妖后死在殿里了。

“滚！”

薄楼一声怒吼，那些侍卫们心中生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冲进去送死。

紧接着，薄楼幻出一道屏音结界罩住了整个内殿。

侍卫们长抒一口气：只是在吵架，没事，散了吧。

……

暖殿内，薄楼幽深暗挑的目光重新落在荧惑身上，他质问声声。

“禁地之下，真让他死了也算是你仁慈。”

荧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纵然有错，也只是些许愧疚：

“妖神之力已认他为主，即便他死了，孤也拿不到妖神之力，所以孤只能带他的残魂离开禁地……孤默许狐族经商崛起，获得累世财资，搜罗天下至宝为他护住残魂。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时，孤一定把妖神之力还给他，到时候你们两兄弟各归各位，这样不好么？”

薄楼气得笑了。

“尘埃落定？你还不死心？”

荧惑睁大了眼睛，激动道：“楼儿，你本就不属于魔族，你应该……”

“够了。”

薄楼不想再听了。

千年之前，有一只兔子精曾对他说过：你本是谁，乃父母所赠，可想要成为谁，从来都是自己决定的事——你无需向谁证明，也无需谁的认可。

幻海界噬魂蚀骨，三千年为母自囚，已是偿还了她生养恩情。

从此之后，再无相欠。

“本尊是魔界之尊，天授魔骨，地孕妖魂，天为父，地为母……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

荧惑脸上并未有太大的震动，只是幽幽一句：

“你果然拔除了情丝，七情灭亡，六欲空荡，更灭绝了人伦至亲。”

“本尊有至亲——他会成为妖皇殿的下一任妖皇，你从他身上拿去的东西，本尊也会替他拿回来。”

荧惑如枯槁的手紧紧抓住了雕花扶手：

“你……你当真要娘去死，你明知道……”

“知道。”

薄楼知道荧惑为何会变成这样。

同是魅妖，他自然知道骨戒反噬之苦，一只魅妖，心中所爱不是相赠骨戒的魅侣，那么必受反噬。

轻则年华容貌损毁，重则修为功亏一篑，甚至死亡。

神魔大战之后她躲在禁地时，反噬恐怕已经开始了，若没有妖神之力滋养妖魂，她恐怕根本撑不到现在。

她一定用了什么禁术将自己和沉渊残魂彼此相连，此消彼长，汲取消耗。

这才是沉渊衰颓之症的根源。

荧惑露出一丝温柔到阴鸷的微笑：

“既然你知道，你就明白，就算你们去了禁地也是枉然。”

“所以，本尊现在站在这里，给你两个选择。”

“你要杀了我？”

“这是其实一个选择。”

薄楼口吻凉薄，眼底的幽深更加冰冷。

荧惑恍然，轻笑了起来：

“孤明白了，你是来与孤做交易的——可你刚才还说，你想要永远当魔族的魔头，这一点，你我就没得谈了。”

“比起本尊是谁，你更在乎自己能活着，不是么？”薄楼哂笑。

荧惑并不否认。

“当然，活着才有希望，才能等到孤所期盼的一切。”

“神阙剑。”

“什、什么？”荧惑大感诧异。

“本尊已经找到了神阙剑，只差两魄，就可以重塑神剑，斩去你和冥渡之间的骨戒禁制。”

这对荧惑来说是巨大的诱惑。

“条件是什么？”

“解开禁术，放沉渊自由。”薄楼掷地有声。

荧惑笑了起来：“孤以为，你会让孤归还妖神之力，帮他登上妖皇之位。”

薄楼：“不劳你操心，这是他自己的事。”

荧惑站起来，走到了薄楼跟前，细细审视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孩子。

爱他是因为他是神的孩子，拥有最强大的骨血神髓。

恨他是因为他掉入泥潭，满身污秽还不知回头，倨傲偏执。

下意识伸手，去触碰他的眉眼——

薄楼眉心一拧，克制着自己没有用力拍掉她的手。

“好孩子，你说的话，娘都会答应你的……你还不懂事，不懂为娘的苦心。娘一定要活着，等到你醒悟的那一天。你只是不太像你的父亲，如果能再像几分，你一定会以成为他的孩子为荣耀。”

薄楼并着剑指，抵在她手腕处，一点点将她的手推了出去。

“说完了没有？”

“楼儿？”

“解开禁术。”

荧惑苦笑一声：“孤如何信你一定会重铸神阙剑？还会用在孤的身上！孤可记得，你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亟亟等着神阙来救命。”

“本尊不受神阙所制！所爱之人便是所赠之人，即便当下无情，也绝不会再移情他人……你可以不相信，所以，你还有第二个选择。”

“你！”

荧惑美眸中迸出明显的恼意。

往日她绝不会相信薄楼会真的伤害她！

可上一次东皇钟，他拿七情六欲为祭，也要带着锁心环一起同归于尽。那时她便知道了，如今的薄楼心中，已不再把她当做娘亲了。

权衡利弊，斟酌人心，荧惑被迫同意了薄楼的交易。

“好，我可以暂停禁术，但我剩下的时间不多，如果三个月之内，你不能拿神阙剑给我，我便会重启禁术，到时候沉渊是生是死，便由不得我了！”

薄楼沉默着没有说话。

彼此视线交触，他眼底躺过一段深刻的悲伤。

这一瞬间薄楼有些羡慕江宴，可以什么都不知道的躺在那里。

死不是最可怕的——站在这里任由这个女人的话万箭穿心，才是生不如死！

薄楼眼尾泛着猩红，冷眸总的一点水汽，霎时变成了万年霜寒。

他袖袍翻飞，踏着缭乱而起的幽色怒火，一步一步往殿外走去。

身上幽火烧灼，魔气冲天。

薄楼走到何处，何处便火光漫天，碎片横飞。

这漫天的火焰通达深渊！

火，承载着他步步剥离的悲伤，模糊了他一贯桀骜孤冷的脊背。

*

妖神禁地。

苏酥一行已经在禁地等候多时了。

阿金有些焦急，看着妖皇殿内冲天的火光，好想飞身过去看一眼。

苏酥好心劝了一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有空提着小木桶去灭火，不如坐下来盘算一下自己还有多少钱，可以拿出多少资助妖后修葺宫殿。”

地上摆开一张小席子，干粮汤饮甜糕蜜饯一应俱全。

苏酥盘膝吃了个半饱，对着冲天火光无动于衷。

人家两母子说话，外人就不要掺和了。

比起什么火烧妖皇殿的罪责，苏酥更担心的是薄楼心里状态！

如果烧光这里能叫他有片刻欢愉，大不了这个钱，她来赔。

怀草一直有点紧张。

一紧张就喜欢摆弄乾坤袋里的丹药、药材。

看到苏酥还有胃口吃东西，感觉是来半夜踏青的，她也着实佩服。

担忧眺向远处，隐隐道：“魔尊这样子行么？万一惹恼了老太婆，她鱼死网破了怎么办？我真是不放心，要不还是过去看看吧！”

东方也这么觉得。

魔尊是强，强则易折，所以求人这方面就不太行了。

“你带上烧伤的宝药，我背你飞去看看，万一妖后受伤了，你也好第一时间为她救治。”

怀草点头：“走。”

苏酥哎呀了一声，慢悠悠又剥开一根香蕉。

“他又不是小娃娃，村口跟人家打架，还等你们去弯腰赔钱？再说了，打伤别人有什么要紧的，我只怕老妖婆拿着药和银子来跟我道歉，那才叫又丢人又心疼呢。”

怀草、东方一头黑线。

“你这是什么歪理？也只有你敢说魔尊是小娃娃。”

苏酥咬了一口香蕉，心中坦然道：

他在荧惑面前可不就个撒泼打滚，缺爱求关注的小娃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