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他能看见她了

有苏浔眼底的笑意消失，嘴角边凝结一丝苦涩。

山岚隔着窗子望出去，灯火通明，瓜果飘香，又是一年一度摘星盟会。

“她……睡了快五十年了吧？”

薄楼显然不想谈及这个，淡淡道：

“等她醒了，这茶楼本尊一步不想再踏足！”

有苏浔：“那是，夫妻派个代表来就行了。”

渠光：“那不行，夫妻本是一体，自然要成双成对，同进同出。”

薄楼阴恻恻看向了他：

“你要回青丘了？”

渠光脸一臊：“大丈夫立于世间，要有自己的一番追求，让妻子孩子过上富足生活。怎么可以行入赘之事？为何不是她来雪灵国？”

山岚柳眉一扬：“姓渠的，你什么意思？让你回青丘就是入赘了？大丈夫要有自己的追求，小女子就不必有了！你一个月多少俸禄，抵得上渠心楼一层一天的流水么？如果以赚钱能力论英雄，是不是该你妥协一步？”

渠光：“我不是这个意思。”

山岚心头的委屈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那你什么意思？我一个人又带孩子又挣钱的，还要维持帝姬体面，陪着嫂嫂应酬人情，我不累么？我怎么可能抛下一切随你去雪灵国？”

“好了好了，难得见一面，咱们不说这个了。”

“你也知道是难得见一面，是我先说的么？”

“是我是我，是我的错！”

渠光一边哄一边拿袖子给她擦眼泪。

雅间众人喝茶的喝茶，看账目的看账目，反正已经非常习惯了。

苏酥飘在窗台上，俯视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行人。

灯火、笑声、女子逶迤的裙裾，男子飘诀的衣袂……

她享受只有自己一人的世界，又贪婪耳边清晰的人间烟火声。

看似高大上的摘星盟股东大会，其实只是夫妻吵架和好再吵架的现场。

又或者是得罪魔尊迎奉魔尊不小心又得罪魔尊的无尽循环。

等黎明破晓，大家最后分一下钱知道一下数目，便可以散会了。

苏酥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她心念着。

又是一年，五十年了，这一场美梦做了五十年了。

她知道未来是怎样的。

恋儿生病，渠光离散，青丘兄妹反目，霜寒断尾而死，山岚会陷入无端执念，杀人炼丹，险些入魔。

摘星帮内乱夺权，妖皇殿的沉渊殿下查无此人，阿金失踪千年，有苏浔断尾求生。

无妄城变成一片汪洋大海，魔人背井离乡，四处漂泊。

魔尊自囚三千年。

覆雪峰中与他相伴的，唯有那一片亘古寂寥的明灭星河。

……

“本尊走了。”

薄楼看了一眼窗外的东方既白，远山如黛，颀长身姿站了起来。

老汤还在噼啪拨着算盘珠子：“还没算完呢，尊上再等等？”

方才两口子吵架，山岚疯狂打女拳，打得渠光连连求饶，哄了大半夜终于哄好了，俩人手拉手出门吃早饭去了。

这是每年元宵的既定表演节目，等结束之后才算钱呢。

薄楼眉心一拧，直截了当的问：

“她大概有多少？”

老汤斟酌着比了一个数，有零有整的。不过，这数字他说不出口，怕自己因为过于嫉妒而羞愤跳楼。

薄楼面色有些不爽，他喜欢整数。

“五十万两，给她凑个整，不够的本尊补上。”

“老规矩存到朱仙镇汇通钱庄，那家姓钱，她喜欢肥水不流外人田。”

说完薄楼抖了抖宽袖，化为一道墨色身影，嗖得一下从窗户离开。

苏酥哀嚎一声：

‘天杀的，是五百万两，是五百万两！薄楼，老娘要杀了你！’

她的声音注定无人听见了。

疾风一阵将她飞速卷起，一并消失在窗子外头。

*

回到云影殿，薄楼头顶总有乌云跟随，事事不如意。

抬起头，却是大大的艳阳天，连缭乱无形的云絮都不曾有，天朗气清，明明是他最喜欢的天气。

“哎哟。”老长侍洒了茶，噗通跪下：“尊上饶命！不知怎得，老奴这手怎就没拿稳！”

咚！

阿金在殿外摔了一个狗吃屎。

身上的佩刀都飞了出去——飞了回来，剁下书房木案一角。

哗啦。

桌案上堆得满满的公务奏本洒了一地。

老长侍战战兢兢看了一眼薄楼，见他表情古怪复杂，心里更是慌得一批。

“是不是，是不是找人来驱一下邪祟？”

苏酥气呼呼的坐在长案上，显然才刚刚一脚蹬下那些奏本。

五百万两变成五十万两，她气得没有理智，更没有发现自己今天完全不一样的‘威力’——她可以碰触到东西了。

“邪祟？直接说驱魔好了，把这个没脑子的败家魔头驱逐出境，我来当女魔尊，我保证魔族会更加繁荣！和仙族打什么仗，老娘拿钱砸死他们！”

苏酥一只脚踩在案上，一只手不停扇风，试图熄灭自己的怒火。

随着她的气愤，她额间爆闪出一道幽紫色光芒！

这光芒刺目，灼热，令她痛苦弯下了腰。

好痛！

久违了的感觉，当了五十年没有身体的阿飘，她已经很久没有痛觉了。

“什、什么声音？”

老长侍惊恐左右乱看！

怎么会有女子痛苦吟哦声？哪个不要命的侍女敢入云影殿？

“出去！”

薄楼低沉喑哑的声音中，藏匿着难以言说的情愫。

出去？出去！老长侍踉跄爬起来，提着下摆头也不回往外跑。

阿金黑着脸刚爬起来，就又险些被老长侍冲倒。

“走！”

“我……我捡下我的刀。”

“捡了刀丢了命，快走，听我一句劝。”

老长侍连拖带拽拉走了阿金，还非常贴心的关上了云影殿大门。

苏酥不疼了，整个人也回归了理智。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硬邦邦的一枚晶石破开了皮肤，触之生疼。

噗通噗通，她开始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从虚妄无尽处传来的，并非从她的身体中传来——最令她恐惧的，是这心跳杂乱无章，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两个人的心跳。

五十年过去了，她差点都要忘了，有个魔头与她共生共存。

他的元魂日夜被魔神之力滋养，已经越来越强装了……

阿金的刀还摔在地上，寒光反射，可鉴容颜。

苏酥看见了寒光中的自己——她既然看到了自己！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薄楼也能见到她了？

她刷得一下扭头，发髻跟着动作散落，青丝如瀑，泪眼珠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