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清醒沉沦

一盏豆灯在窗台摇曳。

苏酥抱着一只单薄的枕头，睡在窗台下的角落里。

灯影落在地上，她伸手挡着光，百无聊赖的在地上变化形状。

一会儿学小狗吠叫，一会儿学兔子折耳，最后一手比着一个小人，在灯影下互殴。

最后的最后，她眼底有一抹不争气的湿润。

互殴的小人影子拥在了一起。

……

“起来。”

薄楼的身影如铅云压境，最后一点乐趣也被迫消失了。

苏酥枕上自己的手臂，小声道：

“这么晚了，尊上若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不许睡地上。”

“……”

苏酥身子一侧，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向了他。

薄楼背着光影，俯视目中不含一丝温柔，仿佛完全是嫌弃她自言自语，自娱自乐打扰了他休息。

“遵命。”

苏酥爬起来，一侧手臂又冷又麻，她一边搓着一边往房门走去。

薄楼欲言又止。

没有转过身，只是余光一扫，落下的门栓立即有幽火烧灼。

苏酥放弃从门出去，用力推开了靠近走廊处的窗户。

砰。

窗户被一股狂疾的风吹的重新关上。

苏酥冷笑一声。

薄楼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如果她要骂人，他也可以忍住。

可苏酥没有。

她直接绕过了薄楼，径自上床，宽衣解带，蹬鞋脱袜，一个滚身熟练的卷起被子，将自己裹成了粽子。

舒服一声轻叹，苏酥闭上了眼睛，准备睡觉。

薄楼挺括肩膀变得有些僵硬，一只手还负在身后，这下是他进退两难了。

门栓还在燃烧。

窗户因为关上的时候力气太大，应该已经坏了。

苏酥嘴角挂上一抹轻佻，悠悠开口：

“您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睡地上……要么成为杂耍团的老虎，表演一场勇闯火烧门？”

咔咯，拳头攥紧之声。

苏酥叹息道：“我建议是睡地上，不然就是被我赶出去的，如何过得了心里这关？”

薄楼升臂振袖——

门栓上的幽火立时熄灭，连一缕呛鼻的烟尘都不曾留下。

这火一开始便是幻形，苏酥要是执意要走，火也不会伤了她。

苏酥知道了这一点，悄悄侧身背了过去。

她卷着被子往里头蜷动，让出了床榻上的一大片位置。

没再说话，苏酥只是屏息期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的期待被周公没收，昏昏沉沉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她依稀听见了一阵窸窣声。

脊背处的空荡被填满，苏酥鼻息一沉，心满意足的沉入梦乡。

……

薄楼失眠了。

这对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

身为魔尊，他可以无视自己的六感五识，甚至七情也可以不要。

睡眠这种东西，并不是必须的，只不过是顺应日月轮转，休养精元而已，和静坐调息没有什么区别。

可今日，他暗示了自己无数强迫入睡的意念，也没有用。

灯油已尽，一室昏暗。

寂静之中，耳边唯有苏酥沉缓的呼吸声。

这个没心没肺的，竟睡得如此安稳？

薄楼想起了苏酥口中绘声绘色的幻海过往。

一年半载，五百多个夜晚，于此刻也没什么分别。

除了这一地月色清辉。

反正睡不着，如此僵硬躺着，不如起身打坐调息，看上去也泰然从容一下。

薄楼正准备起身，腰际突然搂来一只莹白玉手。

明明没有记忆，他却条件反射大腿一紧！

果然，玉手之后紧接而来的，是她飞起的腿，牢牢压住了他的腰身。

嘤咛轻语。

她整个人已转了过来，钻入了他的怀中。

薄楼身子更僵……没有硬，他想要发飙，无奈月色太凉，清冷浇灭了他本就无从升起的怒火。

比起生气，他觉得当下的情绪更像是一种无可奈何。

怎么会，他怎么会对一个女人束手无策，无可奈何？

伸手锢住了苏酥的手腕，试图拽下来。

他收敛了力气，争取不弄疼——不，是不弄醒她。

快要成功的时候，苏酥反手握了回去，温柔的指尖不知何时变得十分冰冷。

“其实……”苏酥轻声开口：

“这些日子和你相处，我何曾没有过妄念，没有过自欺欺人？但其实我知道，你我之间不经意的悸动，只是魔尊大人的占有欲罢了。”

这当然不是梦话，不过是借着夜色，苏酥宣之于口的心里话。

薄楼的身体不再紧绷，而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你那样高高在上，睥睨六界，却曾与一个凡人女子纠葛相爱，甚至愿意为她不聚元神，你不理解曾经的自己，但心里又有一份戒备，生怕那样深刻的感情，真的有它值得之处。”

苏酥嗅着他怀中熟悉的冷香。

闭着眼睛：“所以，你宁愿霸道的占着我，研究我，探究我，清醒理智审视你我之间不经意间的情致意趣——好像看透了，你便安全了。”

“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我又该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薄楼可以回答，他也必须回答。

“找到神阙剑，斩去禁制，你比本尊积极。”

“我这么咸鱼的人，为什么要努力寻剑，成为别人软肋的是你，又不是我，你现在如此强大，一定会好好保护我这个软肋的，也会努力寻找神阙，我坐享其成就好了呀。”

她轻笑一声，似是对自己隐秘心思的挖苦。

“其实呐，我是逼着自己主动一点，趁着还有几分骨气，还有换个人从头再爱的勇气……不然再耽搁下去，我自卑自贱，即便知道魔尊大人忘了所有，也不会再对我有情，我也舍不得、放不下，一辈子纠缠着你。”

她的话令薄楼心弦紧悬——

“那时候，我可真是完蛋了呢~”

……

缄默良久之后，薄楼拉过被子，替苏酥掖好了被角。

“睡吧，明日便入落神塔。”他低声承诺。

神阙剑贯穿圣州，魂魄四散，落神塔之中必定有剑魄的线索。

苏酥浅浅应了一声：“恩。”

她在他怀中动了动，看似慵懒的换了一个位置依偎。

其实薄楼衣衫单薄，早就感受到了怀中那温热洇湿之处。

嵌在心中的锁心环碎片隐隐作痛，饱胀难受。

总觉得有什么要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