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做回夏刀刀

苏酥对夏刀刀的掣肘丝毫不提。

她只是一边喝酒,一边描绘着夏刀刀该有的未来。

“大师姐,你可记得我去万兽大典时,爹爹为我改制了一辆大马车,八匹马才拉的动的三房两居室?不如我们再改建一下,把马换成更为负重的仙马,把你的小筑从伞中搬出来,充当我们会移动的店铺门面。”

江宴在边上明知故问:“你又要折腾什么古怪生意?”

“你猜?”

“卖法器?”江宴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托。

苏酥一瞬不动看着夏刀刀脸上的表情,轻缓否认:“当然不是,比这个好玩多了。”

果然,她的脸上有一丝动容。

苏酥继续道:

“咱们就卖小筑里的偃术家具的概念——严谨理智带来居家安全感,粉色梦幻,迎合内心深处无忧无虑,至纯至真的少女心。无论在外多么疲惫,被迫成为什么人,在这样的小筑中,她们永远可以放松心怀,放肆成为自己。”

“单独卖一只偃甲小狗,不如像请客人一般让她们到小筑里坐坐,情境体验远比商品更重要,等她们走的时候,或许不仅仅只带走一只偃甲小狗了。”

苏酥还列举了很多。

夏刀刀保持着沉默。

苏酥知道,她在听,心旌逸动,期冀渴望。

从夏刀刀喜欢制作一些无用好看的法器时,苏酥就已经明白了她的心。

她不求功利,钱财,只是单纯喜欢偃术,又怀揣着一颗善良美好的少女心。

她想要分享自己的快乐,可谁糟践了这一片心意,她可以一分钱不赚,永远封存它。反之,如果谁喜欢理解,她也可以分文不取,视她为知己。

苏酥抬手,为她斟满了酒杯。

袖子里藏着一只收音海螺,苏酥不知道结果如何,也不敢奢求让一个自私无情的母亲痛改前非。

只是她想要让她听见,听见夏刀刀的逃避,还有她的愿意。

“师姐,这些偃术,也是蒹葭宫主一手教的么?”

提及蒹葭,夏刀刀眼中一寒,手指牢牢扣在了杯壁上。

很快,她力气一松,只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小时候,宫里藏书只有大型偃术,攻击、防御,建城累土,我统统不喜欢,我喜欢会动的偃甲……她,她去了梵音书院,为我借来了一本偃甲书,理由有可以陪着我说话的小狗,可以感知天气的七彩风铃,可以轮转旭光星辰的玉石闹钟,好多好多。”

“那些东西,都在你的伞中小筑里。”苏酥记得她好像都见过。

夏刀刀轻笑一声,这笑轻飘无力,充满了讽刺。

“只是这一本书缺了最后一页,我曾追问过母亲,她躲闪无言,现在才知,那是人儡之术。这一本书也不是她为我特意借来的,而是为了制造出我,早就从栾华那里借来了。”

“大师姐,即便如此,你还念她曾是你的母亲么?”

夏刀刀摇了摇头:“不念了……从我回到偃甲神宫的那一日,我便不念了。”

母亲的背弃,师父的抛弃。

夏刀刀内心破了一个大洞,憎恨过,疯狂过,也将栾华虐杀过。

可惜这个大洞依旧在,越来越大,深不见底。

“不,你还念着她。”

苏酥下了一剂猛药。

夏刀刀惊讶抬眸,目露一丝警告,内心更加畏惧,想要逃离。

“你想成全她和疏醉,你说服自己体谅她的苦衷,因为她是一个母亲,只是她爱的人不是你,你把一切归咎于人儡,如果你不是,她也会爱你,所以你虐杀了栾华这个罪魁祸首,却从未真的责怪过她。”

指向外面的疏醉:

“你当她是妹妹,不忍蒹葭与她母女相残,更不想她重蹈覆辙,当这一个被誓言永远禁锢的神宫宫主!”

……

“疏醉!”门外汕扬大声一呼。

江宴一甩袖,房门大开,疏醉决然奔走的背影落入苏酥眼中。

夏刀刀噌得一下站了起来。

苏酥:“你放心,她继任不了这个宫主。”

“刀刀。”

一瞬幻影从天儿降,蒹葭跪在地上,双手被缚灵绳捆着,满脸都是泪痕。

看捆绳的结扣,是她自己捆住的自己。

狂奔的疏醉停下了脚步,对着空中幻影道:

“让我来吧!我愿意继任新宫主,一辈子不成亲,不生子,不爱人,遵守誓言,生生世世守在偃甲神宫!”

蒹葭充满爱怜的看向疏醉——她现在唯一不舍便是女儿。

往日重重皆是孽因,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她伤害了太多人。

夏刀刀,疏醉,还有神隐族所有人。

“疏醉,你听着。”蒹葭郑重而徐缓。

“你爹是梵音书院掌院栾华,一朝不慎,丧了道心,以身伏法;你娘是夫人鞠衣,落霞上仙的弟子,旧掌门独女,名门淑女,蕙质兰心。栾华既死,你当承继梵音书院,为新一任掌院,担起责任。”

疏醉缓缓摇了摇头:“不……要……”

蒹葭眼眶盛着泪水:

“我会抹去有关你,有关你爹所有的记忆,我还是偃甲神宫的宫主,承担我应尽之责,永永远远守着我曾发下的誓言。我的错,不该由我的女儿们承担,对不起,直到现在才想明白……我不奢求原谅,只求你们接下去的人生平安康健,一生欢喜。”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身体开始萦绕白色光晕。

灵力外泄,整个身体悬浮了起来。

她开始痛苦挣扎,面容扭曲,过往种种如烟消云散,从她脑海中蒸腾挥发。

悬在半空的幻影开始消失……

疏醉看了看自己手臂上一起消失的伤疤和淤青——她知道祭魂令的反噬停止了。蒹葭选择彻底忘记她,她不会死了,娘亲也不会,只是自己又成了没娘的孩子。

一个冰冷躺在棺椁中,一个永远不会记得她了。

疏醉惨笑一声,情绪跌宕,昏厥倒地上。

汕扬将她打横抱起,回头淡淡扫了一眼屋中的苏酥: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

苏酥耸了耸肩,露出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只是举起杯子遥敬道:

“照顾好她,不送。”

汕扬颔首,抱着疏醉离开了神域。

苏酥回头迎上了夏刀刀质询的目光。

她拿出自己身上的收音海螺,温笑道:

“她别有用心的制造了你,阴错阳差养成了你,良心未泯成全了你,一啄一饮,皆是因果。她都放下了,大师姐,这一杯淡而无味的酒,你还要饮么?”

夏刀刀低头,这才发现杯中之酒,根本不是醉玉颓山。

苏酥满目期待之色:

“大师姐,回来吧!做回夏刀刀——姓夏,是因为你喜欢这个姓,不是因为谁送你的,当穹极派的大师姐,不是因为师父是谁,而是你生活在那里,你喜欢那里,你熟悉那里。”

夏刀刀垂眸,两颗眼泪滑下,再抬眸时眼中有了亮光。

谢谢你,苏酥。

……

或许是因为高兴,或许是因为悲伤。

夏刀刀一杯借着一杯,终于将自己灌醉了。

苏酥扶着她到里屋榻上休息,把翠茵漫云伞放在了她的身边。

掩门出来,江宴似醉非醉,轻佻的眉毛会说话。

苏酥叹了一口气:

“说罢,除了给她海螺,你还干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当着她的面,给酒坛子里下毒了——态度要明确,我不忍看夏刀刀忍受无边寂寞,决定给她一个痛快~”

“她居然信了?”

“她不信,但却不敢拿疏醉与我赌。”

夏刀刀死了,疏醉就得继任。

“我又跟她说,疏醉和汕扬已经私定终身啦,啧啧,一继任就得手刃爱人,怎一个惨字了得~”

蒹葭愿意牺牲自己,只是为了疏醉,和夏刀刀没有一分钱关系。

即便有那么半丝母女情分,夏刀刀从来都不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个。

苏酥冷笑,冷笑,再冷笑。

她回头看了一眼榻上夏刀刀,只觉心疼。

就让这个秘密随着蒹葭消散的记忆,永远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