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是他不可辜负之人

苏酥支起身子侧看他,屋子里昏暗无光,只有窗子透进一些幽冥之光。

四目相对,各有眷心。

凡尘人世,山河错落,可在这幻海一界,他不记得身为魔尊的种种,也不记得两族仇怨,只是她一个人眼中的人间烟火。

他的一句“我都知道。”与她而言,是溪水潺潺下的温柔情话。

胜过任何风月告白。

“薄楼——”苏酥鼻子一酸,然后重重打了一个喷嚏。

阿嚏。

阿嚏!

不止一个,而是二三四五个。这种感觉就像有人排了一溜长队挨个骂她。

方才情致意动的气氛全没了。

清水鼻涕挂了下来,苏酥狼狈捂着鼻子,四处寻找巾帕。

薄楼掏出身上的那一块,略有些心疼的递给她,再三叮嘱:

“洗干净之后,记得还我。”

“我,我还你一打新的……阿嚏!”

“就要这块。”

“阿嚏!”

一连十几个喷嚏打下来,苏酥立刻头昏脑涨,身子乏力,妥妥伤风感冒的前兆。

定是这风灵月妖风肆虐,寒气侵体,她一时不备,中招了!

九龙也被她吵醒,打着哈欠从外屋探头,嘲笑道:

“这人还是不能懒,不活动筋骨,一味只知翘脚摇扇,仰躺着动嘴皮子,你不生病谁生病啊?”

“你!”苏酥瞪了他一眼:“你还说风凉话?”

薄楼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烫起来了,今夜会难熬一些,九龙,你去睬一下药草回来。”

九龙双手抱胸,懒怠开口:

“我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是辨不出药草的。”

“那你留下照顾她。”

“好呀!”九龙欣然答应。

苏酥还来不及拒绝,又听薄楼叮嘱:“这里的风邪入体,与外界不同,她会暴躁发狂,殴打伤人,你要小心。”

九龙咕咚咽下一口吐沫。

再怎么发狂,苏酥终归是个人,自己乃是上古隐龙,不怕她吧?

薄楼起身,负手在后:

“还有,若她肠胃不适,体弱无力,秽物上的事情你也要——”

“我去采草药!”

咣当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了,九龙脚底抹油,立时跑了个无影无踪。

薄楼施施然坐下,手按在苏酥肩上,示意她躺好休息。

苏酥一脸生无可恋:

“你是骗人的对吧?”

得个风寒如果要发狂失智,大小便失禁,她不如死了算了。

薄楼淡扫了她一眼,嘴角隐着笑意:

“自然——你若果真如此,我难道就会留下?”

苏酥嘁了一声:“九龙最多丢下我,自己跑了,你说不定直接拿刀杀了我,也不想看我污秽了这张竹榻!”

薄楼抿着唇,一再用手背试探她的温度。

“还有力气生气,说明风邪不算严重。”

这病来得好急,苏酥只觉身上又冷又冰,一定是体温再快速爬升。

“咳,关窗,好冷。”

薄楼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子,眉心一拧,将厚厚的皮氅翻出来盖在她身上。

“还冷么?”

“冷……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挖窗子了。”

毛氅裹得严丝合缝,苏酥依旧觉得冷,冰冷彻骨。

往日也不是没发烧过,但这里的风邪果真不一般,叫她十分难受。

“唔……我不会,不会真的会失智发狂吧?不要……我不要……”

“不会。”

“你保证……”

“我保证。”

苏酥的神思不断下沉。

她整个人如坠冰渊,周身一边黑暗,她甚至透不过气来。

这时,有一束天光从黑暗的上空射下。

薄楼衣袂飘浮,在天光中向她伸出了手。

苏酥努力扬起头,向着一束唯一的光奋力挣扎游动,终于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她紧贴住了他,妄图拥住生机。

不够,不够,感觉还是不够。

她贪婪的向他索取温度,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脖子,将脸窝到了他的颈边。

……

薄楼在竹榻上拥住了苏酥。

他知道她很冷、很难受——小时候娘亲在雪月受了风寒,也是这般高烧不退,如坠冰潭,整个人冷得发颤。

草药有缓解之效,但今夜,恐怕还得她自己熬过去。

薄楼口中默念咒决,试图为她温暖周身,但这种暖意浮于表面,杯水车薪。

无奈之下,他只好脱去了自己的外袍,用最蠢的办法来给她暖意。

终于,她身体不再冰冷,只是手心变得滚烫,脸潮红一片。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苏酥在竹榻上辗转反侧,不得安宁。

“爹爹,我好想你……”

苏酥眼角挂着一抹泪痕,她昏沉之中,想起了最牵挂的人。

薄楼抚扣住了她的后脑勺,无声宽慰。

“疼,爹爹,又冷……又疼,我……我想回家。”

薄楼眼底一黯。

他不记得与苏酥彼此之间的故事,但却明白她的身份。

首富千金离开疼宠自己的爹爹,抛下富贵日子不过,要陪他在幻海界吃苦。

不是一年半载,而是十年百年,这悠悠岁月,她没有犹豫也丝毫不惧。

她的情意,更是从未开口说过,甚至还一直玩笑说自己有九个夫君。

可越相处自己越是明白——

苏酥的情深义重,是他一生一世不可辜负的礼馈。

……

“我一定会带你回家。”

薄楼伸手抚上她的脸颊,郑重承诺:“不会很久,我保证。”

*

幻海界生起病来真是要人命。

在这里,五感六识都被放大了,小病小灾都像闯了一次生死关。

难受了一夜,苏酥总算熬了过来。

她嘤咛一声从薄楼怀中醒来,一瞬惊讶之后,她重新放松了身体,没有过分挣扎把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穿着单薄,连鞋靴都没脱,挤在竹榻的最边缘。

一只手掰着床头木棂,一只手虚揽着她,姿势僵持,肯定很不舒服。

这竹屋竹榻本就是他的,自从她来了之后,一直被她占领着。

苏酥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心想着:等出去之后,她要重金打造一张‘大大的床’送他,当作这张竹榻的报答。

出了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

苏酥小心拉开毛氅子,想要透一透气,却被薄楼按了回去。

“不想加重病势,就好好躺着。”

轻轻哦了一声,苏酥乖巧躺了回去。

她往里滚了一圈,腾出了床榻的位置给薄楼,目光长伺,眼珠子在他脸上绕了绕,暗示的非常明显。

薄楼心中一悸,脸上却不动声色。

他利落起身,半点不见疲惫的样子:“我去煎药。”

苏酥跟着支起身:

“你,不陪着我睡了?”

薄楼侧脸用余光瞥向她,隐匿三分笑意:“以后,你别嫌挤。”

苏酥一愣,马上听明白了,支吾道:

“你昨夜照顾我没合眼,我这才这么说……挤一日就算了,以后长长久久,这竹榻这么小,两个人怎么睡?”

“抱着睡。”

“……”

苏酥一脸无语。

薄楼很满意她的表情,逗她三分,心下舒畅。

他负手在后,踱步出了屋子。

九龙把药煎了个一塌糊涂,见薄楼出来吓得脸色发白!

不料今日这魔头心情不错,不仅没有骂他,还给了他一次重新煎药的机会。

“重新煎吧。”

九龙:“这草药管用么,会不会好的很慢?”

薄楼望了一眼里屋,漫不尽心开口:

“病,是该慢慢养才对。”

九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