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锈色黎明

酸雨在黎明前停了。林尧把耳朵贴在油罐车外壳上,听了一整夜腐蚀液渗透金属的嘶嘶声终于消失。他掀开通风口的铁皮盖,混着铁锈味的晨风灌进来,冲淡了车内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昨夜那些渗漏的黏液在天亮前干涸成褐色结晶,像极了老吴临终时嘴角的血痂。

“第43天。“男孩用齿轮在钢板上划出新的刻痕,旧伤未愈的虎口崩裂渗血。他舔掉血珠,将磁铁绑在自行车辐条末端。这是老吴教的拾荒诀窍:沿着废车场扭曲的金属骨架扫过,总能吸到些螺丝钉和轴承钢珠。

晨雾中传来柴油引擎的轰鸣。林尧缩进报废吊车的驾驶舱,看着三辆改装卡车碾过酸雨形成的镜面水洼。血契兄弟会的狼头旗在车顶猎猎作响,车斗里堆着还在滴血的兽皮——那些磷火狼的荧光骨骼被制成图腾柱,在雾中泛着幽蓝的光晕。

等车队尾灯彻底消失在废墟深处,林尧才敢钻出来。磁铁扫过生锈的引擎盖时突然剧烈颤动,他扒开腐烂的座椅海绵,半截青铜色助听器正卡在变速杆缝隙里。这东西的耳挂已经锈断,但麦克风网格里还粘着暗红色的耳垢。

“东北方向,三百米。“他突然想起老吴教的辨位口诀。在废车场最高处,被酸雨蚀穿的油罐车顶棚像朵金属向日葵般绽放,那里是绝佳的瞭望点。林尧把助听器塞进裤袋,磁铁又吸上来两颗六角螺栓——正好用来加固油罐车的观察孔挡板。

攀爬生锈的金属骨架时,他闻到了柴油的味道。不是废车场常见的腐油味,而是带着温热的、刚从发动机淌出来的新鲜油料。心跳突然加快,林尧像壁虎般贴住倾斜的货车底盘,看着五个鼹鼠帮少年从地窖钻出来。他们用麻绳拖着个锈迹斑斑的柴油桶,桶身还印着“临城供水站B区“的褪色字样。

领头的疤脸少年突然抽动鼻子。林尧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又渗血了,血珠正顺着钢梁往下滴。他屏住呼吸,看着那群人在地面铺开张发黄的市政地图,匕首尖正戳在油罐车所在的坐标上。

“...辐射蟑螂的巢穴...“零星的对话被风撕碎,“...至少要二十升柴油...“

林尧的指甲抠进铁锈里。油罐车夹层里藏着老吴攒下的八升柴油,那是熬过寒冬的唯一希望。他悄然后退,却被突然响起的汽笛声惊动——血契兄弟会的卡车杀了个回马枪,车顶的狼牙棒挂着具焦尸。

混战爆发得猝不及防。鼹鼠帮的人掀开下水道井盖,林尧趁机滚进锈蚀的公交车残骸。柴油桶在混乱中被踢到他脚边,桶盖渗出的液体在地面画出黏稠的痕迹。

“小崽子别动!“疤脸少年从车顶跃下,弹簧刀划破晨雾。林尧举起柴油桶格挡,刀刃在铁皮上擦出火星。他闻到对方身上的硫磺味——这是长期生活在地下庇护所的特有体味。

缠斗中林尧的右脸撞上破碎的车窗,玻璃碎片在颧骨划出三厘米长的伤口。温热的血模糊了视线,他摸到腰间别的钢锯条正要反击,突然发现疤脸少年惊恐地后退。

“怪...怪物!“对方指着他的脸颤抖。后视镜碎片里,林尧看见自己脸上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血痂在五分钟内脱落,只剩淡粉色的新肉微微发亮。

汽笛声再次逼近。林尧扛起柴油桶冲向油罐车,身后传来燃烧弹爆炸的轰鸣。他钻进夹层时,鼹鼠帮的地窖入口正喷出浓烟——血契兄弟会显然在追捕更大的猎物。

清点物资时,林尧的手还在发抖。他用改锥在铁皮上刻下新的算式:现有柴油11.3升,破棉袄两件,固体酒精块五枚,还缺3公斤煤才能撑过供暖季。窗外的雾气开始泛黄,这是新一轮酸雨的前兆。

藏在坐垫下的《临城日报》残页被血渍浸透,老吴用红笔圈着的日期已经模糊。林尧擦拭着那半截助听器,突然发现麦克风孔里卡着片指甲盖大小的镜片——对着阳光能看到微刻的电路图,像是某种战前医疗器械的部件。

车外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林尧握紧钢锯条掀开铁皮,却看见昨夜那个诡异的小女孩蹲在柴油桶旁。她的破布娃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用镜面蛇鳞缝制的眼罩。当女孩抬手抚摸耳后的疤痕时,林尧注意到她残缺的耳廓轮廓,与自己捡到的助听器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