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赵站

王凝之与阿山沿着鉴水街向着山阴牢狱的方向行去，路上还顺手买了几只烧鸡，打算给牛七刘礼带回去。

这二人一直在狱中审问赵大，想必也是没吃饭的。

王凝之与阿山转过一个拐角，忽然见此时正有一人嘴里叼着一截柳枝，吊儿郎当地单腿倚在墙上，挡住了二人去路。

阿山肌肉骤然绷紧，铁塔般的身躯将王凝之护在身后。

“下官会稽郡左曲曲侯赵站，见过王郎君。”

那人见等的人到了，立即吐掉嘴中柳枝，整理了一下衣袖，对着王凝之抱拳行礼，腰间铜制虎头军牌当啷作响，

东晋时期军事基本单位为曲，一曲两百人。此时会稽郡共有五曲，两曲驻扎临海专司海防，一曲常驻剡县以镇山越。剩下两曲才负责本郡内部治安。

此次山阴县令被杀，王羲之便大手一挥，直接将一曲郡兵调了过来。

这赵站，就是这支会稽左曲的指挥官，也就是曲侯。

王凝之也抱拳还礼。

“琅琊王氏王凝之，见过赵曲侯。我无官无职，目前尚是白身，赵曲侯还是莫要以下官自称为好。”

“哈哈哈，是赵某唐突了。”赵站哈哈一笑，然后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低沉。

“王郎君，您身后跟着的那条尾巴，要不要赵某帮您切了？”

我被跟踪了？

王凝之早知道那群刺客不会善罢甘休，对此早有预料，此次光明正大带着阿山出来，当然也有钓鱼的意思。

有阿山护着，一般的刺客王凝之还真不放在眼里。

但是阿山就不这么想了，郎君被跟踪，他居然丝毫没有发现。

他的脸色蓦然涨的通红，骤然回转脚步。

“郎君，我这就去……”

王凝之却伸手一拉，将阿山拽住。

“阿山，慢着。”

王凝之有了新的打算，他转头对着赵站说道：

“赵曲侯，你有把握反跟踪那人吗？”

赵站一下子就明白了王凝之的意思，咧嘴笑道：

“这个还请王郎君放心，我手下斥候都是跟着牛七爷练过的。这不，有两个兄弟都跟着那家伙一路了，也不见他有任何发觉。”

东晋时期士族的私人部曲常常与地方郡兵混杂，牛七训练过会稽郡兵，此事并不稀奇。

虽说赵站的话给人安全感满满，但王凝之总觉得身后一阵恶寒。

这种被人跟着的感觉总是不好受的。

他甩了甩头，将这些杂念甩出，对着赵站言道：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跟着吧，咱们回去看看牛七叔他们审出了什么结果。”

说罢，三人便若无其事的继续往牢狱的方向行去。

……

……

山阴牢狱之中，鞭子挥动的呼呼声已经响了许久，每一次，都会在赵大的身上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血痕。

赵大此时胸膛已找不出一寸完肤，连惨叫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次次条件反射般的身体抽动，来展示着自己还有一口气尚存。

刘礼的手艺经过一夜的磨砺，已经是愈发娴熟了，现在已经能精准的做到只伤皮肉不上伤肺腑。就连一旁的牛七都连连点头。

王凝之和阿山提着烧鸡推门而入，叫道：

“刘礼，别打了，给你俩带了烧鸡，来吃点吧。”

鼻中闻到了食物的香味，刘礼这才惊觉自己胸中怒火熊熊，居然已经一天未进食了。

牛七拍了拍他的肩膀，浑浊老眼中赞许丝毫不加掩饰。

“歇歇吧，再打下去，那家伙就真死了。”

刘礼抹了把热汗，将刑鞭往盐水盆中一扔，沉默的朝木桌旁走去，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就着烧鸡开始狼吞虎咽。

牛七笑着摇了摇头，也扯下一只鸡腿，细嚼慢咽起来，吃完之后，牛七将鸡骨头攥在手心，向着某处角落的阴影突然用力一甩。

鸡骨头宛若飞镖一般，伴随着极速的破空声。

“赵小子，别藏了，老夫早就看见你了。”

阴影中突然伸出两只细长的指头，将飞掠而来鸡骨头夹住。

“哈哈哈，牛七爷宝刀未老，耳目不减当年。小子这点微末伎俩果然骗不过您。”

赵站从阴影中走出，将鸡骨头一扔，倏然单膝下跪，对着牛七抱拳正色道：

“属下赵站，见过牛七爷。”

牛七点了点头，受了赵站这一礼，指着对面的座位道：

“坐，你也吃点。”

王凝之一直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思索。

看样子这牛七当年的身份也不一般啊，绝对不仅仅是琅琊王氏护卫这么简单。

刘礼对这些兵卒之间的旧事并不感兴趣，他囫囵吃完一只鸡后，将手中油渍在身上擦了擦，从怀中摸出一本崭新的册子，连同那本旧的一同递给了王凝之。

“王郎君，这是刚刚新审出的结果，请您过目。”

这么效率？不过都审完了，刘礼刚刚怎么还在对赵大用刑？

王凝之心中讶异，却并不言语，只是将两个册子一齐翻开，细细比对起来。

两本册子都不厚，王凝之很快就将其都翻看了一遍。

果不其然，赵大的话有问题。

两本册子的总体内容大差不差，但其中诸多细节，却略有不同。

这其实是一种很简单的测谎技巧，人说谎话时大多数细节其实都是临时起意编出来的，若是让他再说一遍，必然不可能完整复述。

不过有意思的是，赵大说的那几个据点，在两本册子上居然是完全一致的。

这显然就不是临时起意编出来的了。

王凝之合上册子，对着刘礼问道：

“那几个据点都查过了吗？”

刘礼道：

“查过了，确实如赵大所言，都是空的，也确实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这赵大居然还知道撒谎要九真一假的道理。

山阴县作为会稽郡治所，占地面积并不小。再加上这些年征战不断，大量百姓为了躲避征召藏入士族庄园，沦为隐户，导致县城之内空宅无数。

若是一个个排查，也不知道要查到什么时候去。

王凝之眉头一挑。

呵，以为这样我就找不到你们了？

假线索真线索，用的好了，那都是线索。

王凝之拿出一张山阴县布局图，将赵大所言的那几个据点都标记了出来，再以每个据点为中心划圆。

王凝之动作并不小，在场几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几个圆圈在一点相交，王凝之眼睛一亮，他指着此处对着刘礼问道：

“这是什么地方？”

刘礼思索了片刻，便立即答道：

“回王郎君，此处是城北孔家巷，以前有一支会稽孔氏的分支住在此处，不过这一族三年前便搬走了，原先的宅院也就沦为了空宅。”

王凝之嘴角一勾。

“也就是说，这里是能藏人的喽。”

此时赵站已经会意，立马直立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这就带上人手去搜查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