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一般，吞没了采石场，周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朱天勤，或者说现在的这辆鲲鹏K-9型卡车，静静地停在碎石堆旁，
只有仪表盘上微弱的指示灯光芒，在空旷的驾驶室里投下诡异的影子。
他没有睡着，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卡车需不需要睡觉。
他的意识异常清醒，像是被钉在了这具钢铁身躯里，反复回放着白天惊心动魄的一幕，以及那个冰冷系统带来的死亡威胁。
时间的概念变得模糊，他只能通过光线的变化来判断。
当第一缕微弱的晨曦从采石场边缘探出头，将远处山脊染上一抹灰白时，他知道，新的一天来了。
属于一辆卡车的，充满未知恐惧的新一天。
【能源剩余67%，基础维生系统消耗中，请尽快补充能源。】
系统的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像是在提醒他残酷的现实。
百分之六十七，听起来还有不少，但那个“请尽快补充”像针一样刺在他的神经上。
能源耗尽的下场是什么，他不敢去想。
他必须学会控制这辆车，至少要能动起来，能去找能源，也就是汽油或者柴油吧。
他集中精神，回忆着自己开车的感觉。
虽然他有驾照，但是几乎没摸过几次方向盘，更别说这种庞然大物了，只能凭着人类的本能去尝试。
他尝试着“想象”自己踩下油门。
卡车纹丝不动，只有引擎发出了一阵轻微的电流声。
失败了。
他又尝试“命令”方向盘转动。
驾驶室里的方向盘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然后就没了反应。
朱天勤感到一阵烦躁，像是一个被捆住手脚的人，空有一身力气却使不出来，这种无力感让他更加恐惧。
【载具控制需要意识高度同步，请宿主集中精神，将指令具象化。】
系统适时地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提示。
具象化？怎么具象化？
朱天勤想象着闭上“眼睛”，努力回忆自己坐在驾驶座上的感觉。
“先调整座椅高度，双手握住方向盘，左脚踩离合，右脚控制油门和刹车….”驾校教练的话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再次下达指令：“前进。”
这一次，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联系建立了起来。
仿佛他的意志通过无形的线路连接到了车辆的操作系统，引擎的咆哮声响起，比之前响亮了许多，车身猛地一震，然后……向前窜出去了半米，又猛地停下。
成功了，虽然很笨拙，但他真的让这辆车动了。
朱天勤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就像是瘫痪病人第一次重新站起来一样，尽管他站起来的方式是变成了一辆卡车。
他开始不断尝试，前进，后退，转动方向盘，打开雨刮器，鸣笛……
“嘀。”
一声短促而有些怪异的喇叭声在空旷的采石场响起，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控制依然生涩，车辆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僵硬而迟缓，像是喝醉了酒的壮汉在跳芭蕾舞，但他确实在一点点地熟悉这具新的身体。
【能源剩余65%，请尽快补充能源。】
系统的再次警告打断了他的练习，能源消耗比他想象的要快。
他必须立刻去找加油站。
他调动车上的摄像头，像一个移动的监控堡垒一样，仔细观察着采石场唯一的出口，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
通过系统连接，他似乎可以访问一些基础的地图数据，他搜索着附近的加油站，发现最近的一个在五公里外的小镇边缘，看起来规模不大，而且地图显示是24小时营业。
凌晨去加油，应该能减少被注意的风险吧。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卡车，用一种几乎是蠕动的速度，驶上了那条土路，车轮碾过石块和坑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心惊胆战，生怕哪个零件突然散架。
花了将近半个小时，他才终于把车开回了平整的柏油马路上，凌晨的公路车辆稀少，只有偶尔几辆货车呼啸而过。
他尽量靠边行驶，车灯也调到最暗，像一个做贼心虚的影子，朝着地图上标记的加油站挪去。
五公里的路程，他开了快一个小时。
远远地，他看到了加油站昏黄的灯光，以及旁边一个同样亮着灯的小院子，门口挂着一个褪色的招牌——“李记汽修”。
加油站只有一个老旧的加油岛，旁边的小便利店也黑着灯，只有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男人，正拿着扳手，在院子门口捣鼓着一辆抛锚的摩托车，似乎是店主或者修理工。
朱天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放慢了速度，几乎是滑行着靠近加油岛，他需要加柴油，可是，他要怎么操作加油机。
他尝试着用意识去“触碰”那个挂在加油机上的油枪。
【检测到外部设备交互请求，权限不足，请提升系统等级或购买相应模块。】
系统无情地拒绝了他。
朱天勤傻眼了，他动不了油枪，怎么加油。
难道要他撞开加油机吗。
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那个修理工似乎听到了卡车驶近的声音，放下扳手，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他看到了朱天勤这辆白色卡车，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这么晚了还有卡车来这种小地方加油，而且这卡车看起来有点眼熟，车头侧面还有明显的撞击和刮擦痕迹。
李明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油污，朝着卡车走了过来，他习惯性地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师傅，加油吗，加多少。”
朱天勤心里一咯噔，完了，被发现了。
他没法回答，驾驶室里根本没人。
李明见里面没反应，又敲了敲，声音大了些：“师傅，醒醒，加油了。”
朱天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能看见李明疑惑的表情，看见他试图透过车窗往里看。
怎么办，怎么办。
他突然想起刚才练习的鸣笛。
“嘀……嘀嘀……嘀……”
他拼命地控制着喇叭，发出一阵毫无规律，听起来像是故障了一样的声音。
李明被这奇怪的喇叭声弄得一愣，他围着卡车头转了一圈，看了看车牌：【滨J·TS9527】。
这个牌照很陌生，不像本地跑长途的那些熟面孔。
他又走到副驾驶那边，车窗玻璃同样黑漆漆的，看不到里面。
“师傅，你没事吧，车坏了？”李明试探性地问道，他觉得这辆卡车有点不对劲。
朱天勤没法回答，只能继续胡乱按着喇叭，同时控制着车灯一闪一闪，希望能表达自己需要帮助的意思。
李明看着这辆行为诡异的卡车，心中疑窦丛生。
这车明显有问题，喇叭乱响，车灯乱闪，驾驶室里却没人应答，难道司机出事了。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拉了拉驾驶室的车门。
门没锁。
李明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探头往里看去。
驾驶室里空空如也，座椅上没有人，卧铺上也没有人。
李明愣住了，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后脑勺，一辆能自己开到加油站，还会按喇叭闪车灯，驾驶室里却空无一人的卡车。
这大半夜的，也太邪门了吧。
他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这辆白色的庞然大物，心脏砰砰直跳。
昏黄的灯光照在卡车伤痕累累的车身上，投下长长的，有些扭曲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