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宛如一幅氤氲未干的水墨画,给育华中学披上了朦胧的面纱。红砖墙被雨水浸成了深沉的深褐色,香樟树的落叶悠悠飘落在青石板路上,每一步踏过,都能听见那细碎的“沙沙”声,宛如大自然弹奏的轻柔乐章。初三(5)班的教室窗台上,几盆茉莉悄然绽放,那洁白的小花,恰似点点繁星,花瓣上还挂着晶莹水珠,微风拂过,淡雅的花香随之飘散,与空气中的潮湿气息相互交融,弥漫在整个教室。
沈浩南坐在座位上,目光呆滞地盯着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数学公式,手中的笔尖在草稿本上无意识地游走,勾勒出一个个歪歪扭扭的篮球小人。奇怪的是,每个小人的脖子上,都戴着与刘雪同款的茉莉吊坠,这小小的细节,似乎藏着他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浩南,又在偷偷画什么呢?”班长王小雨抱着一摞作业本,迈着轻快的步伐路过,眼尖地瞧见沈浩南的小动作,猛地伸手抽走了他的草稿本。她瞪大了眼睛,故作夸张地惊呼起来:“哟,这画里的不正是咱们班的‘琴房仙子’刘雪嘛!”只见画纸上,少女扎着清爽的马尾辫,百褶裙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米粒大小的茉莉,就连脚踝处,也被沈浩南细心地画上了一道淡淡的晒痕,那是上周体育课,刘雪帮老师搬琴谱时,在阳光下留下的印记。
沈浩南的耳尖瞬间红透,如同熟透的番茄,他猛地扑向王小雨,试图抢回草稿本,嘴里还嘟囔着:“要你管!”这一扑,用力过猛,撞得自己的课桌剧烈晃动,放在刘雪桌上的墨水瓶也跟着打了个转,眼瞅着就要泼洒出来,弄脏她摊开的琴谱。刘雪见状,急忙伸出手,稳稳地按住瓶身,指尖在谱面上留下了浅浅的灰色指印。她抬起头,琥珀色的杏眼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宛如一汪清澈的湖水,右耳后的那颗小痣,在鬓角发丝的遮掩下若隐若现,恰似一朵含苞待放、尚未展露真容的茉莉花苞。
放学的铃声骤然响起,刹那间,倾盆暴雨从天而降,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地面上。刘雪小心翼翼地抱着琴谱,朝着储物柜走去。而沈浩南此时正踮起脚尖,伸手去拿放在顶层的篮球,他的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下方那被阳光亲吻过、带着健康光泽的浅褐色皮肤。
“接着!”沈浩南突然转身,想要将手中的篮球传给远处的同学,却没想到用力过猛,篮球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正巧砸在了刘雪脚边的水桶上。“哗啦”一声巨响,水桶被打翻,清澈的水流瞬间漫过地面,眨眼间就将刘雪的白球鞋浸湿。
“对……对不起!”沈浩南满脸惊慌,急忙蹲下身子,想要帮忙收拾残局,慌乱之中,他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刘雪的脚踝。那一瞬间,他只觉指尖传来一阵凉滑之感,仿佛触碰到了古琴上那细腻的丝弦。刘雪的耳尖瞬间红透,她低下头,望向沈浩南低垂的睫毛,只见他那双棕黑的丹凤眼因紧张微微眯起,右眉尾处的小疤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红色,那是初二篮球赛时,他为了救球,被对手肘击留下的印记。沈浩南的手指在鞋带上绕了两圈,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昨天在琴房偷看到的一幕:刘雪赤着脚,轻盈地踩在木地板上,她的脚踝纤细修长,宛如琴弦轴一般,在那一刻,便深深烙印在了他的心底。
“系……系好了。”沈浩南声音低沉,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他始终不敢抬头直视刘雪的眼睛。刘雪盯着他后颈上沾着的粉笔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帮他拂去,嘴里轻声说道:“你这里……”然而,指尖刚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两人就像触电一般,同时僵在了原地。就在这时,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大,仿佛在为这微妙的一刻奏响激昂的背景音乐。王小雨抱着扫帚,哼着小曲路过,瞧见这一幕,故意咳嗽了两声,调侃道:“沈浩南,你这耳尖红得,都能煮红茶啦!”
刘雪被王小雨的话惊醒,慌乱地缩回手,就在这一瞬间,怀里的琴谱滑落,掉在了地上。沈浩南赶忙弯腰捡起,不经意间,发现琴谱扉页上贴着一张便签纸。他定睛一看,正是自己上周借走琴谱时,偷偷画上去的简笔画:画中的少女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正安静地坐在琴凳上,裙摆被微风轻轻吹起,露出脚踝处的茉莉纹身贴,不过,这纹身贴并非真实存在,只是他在脑海中勾勒出的美好画面。
“浩南哥,给你水。”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氛围。转学生陈雨欣抱着篮球社的训练日志,迈着自信的步伐走来。她那小麦色的皮肤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健康的光泽,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陈雨欣手中捏着一瓶冰镇矿泉水,她挑眉,丹凤眼弯成狡黠的弧度,目光在刘雪湿漉漉的球鞋上快速扫过,随后笑着说道:“明天有训练赛,浩南哥,你可要来看呀!”
沈浩南伸手接过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的掌心滑落。他抬眼望去,只见刘雪默默从储物柜里拿出备用球鞋,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茉莉吊坠,那是她从初中起就一直戴着的项链,吊坠背面刻着“长乐”二字,承载着她许多珍贵的回忆。在朦胧的雨幕中,陈雨欣的笑声与远处篮球场传来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在沈浩南耳边编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而网的中心,是刘雪低头系鞋带时,那被发梢垂落遮住的侧脸,宛如一幅绝美的剪影。
晚自习的铃声悠扬响起,沈浩南坐在座位上,再次拿起了草稿本。这一次,他在纸上画下了一个全新的小人:画中的少女穿着湿透的白球鞋,脚边是一个打翻的水桶,旁边的男生红着耳尖,蹲在地上,指尖悬在少女脚踝上方,仿佛在触碰世间最珍贵、最脆弱的琴弦。窗外,一朵茉莉被雨水打落,悠悠飘落在画纸上,恰好遮住了少女颈间的吊坠,然而,却遮不住他笔尖洇开的墨迹,那是他第一次郑重地写下“刘雪”两个字,笔画间,满是他连自己都不敢轻易承认的温柔与心动。
刘雪独自坐在琴房里,静静地望着琴谱上的水渍出神。她忽然发现,沈浩南帮她系的鞋带结,竟是一个精致的双蝴蝶结,比她平日里系的要复杂许多,仔细端详,竟像极了沈浩南画在草稿本上的篮球轨迹,充满了独特的韵味。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吊坠背面的刻字,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母亲曾经说过的话:“这是陈阿姨留下的,她说等你长大,会遇到一个总让你耳尖发红的少年。”
雨声渐渐停歇,琴房外,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刘雪轻轻翻开琴谱,一片完整的茉莉花瓣从书页中飘落,花瓣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你的球鞋,比我的篮球还要白。”这字迹虽然笨拙,却宛如一道温暖的光,照亮了她的心房。看着这行字,刘雪不禁想起方才沈浩南蹲在地上的模样:他后颈的碎发沾着雨水,像一只淋了雨、有些狼狈的小兽,可就是这样的他,却用最柔软、最真挚的掌心,悄然触碰了她藏在雨季里、最深处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