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安全屋“比想象中干净，如果忽略墙角那堆空酒瓶的话。清晨的阳光透过气窗照进来，灰尘在光束中跳舞。我蜷缩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折叠床上，盯着天花板的裂缝发呆。
“起床了，菜鸟！“老周用一根晾衣杆捅了捅我，“其他人都到了。“
“其他人？“我揉着酸痛的脖子坐起来。苏雨晴已经醒了，正坐在桌前飞速记录着什么。
“全球仅存的六位笑匠通灵者——算上你是七个。“老周扔给我一件皱巴巴的衬衫，“换上，你那身太显眼了。“
衬衫上有股霉味，但比穿着昨天的衣服强。我边换衣服边问：“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特殊联络方式。“老周神秘地眨眨眼，“每个笑匠通灵者死后，灵魂会成为通讯网络的一部分。白世通那小子没告诉你？“
想起白世通，我胸口一阵发紧。自从电视台那晚后，他再没出现过。我摸了摸随身携带的《笑的艺术》，希望从中获得些力量。
“准备好了就上来。“老周掀开地板上一块伪装成破洞的活板门，“他们在上面等。“
爬上楼梯，我们来到一间废弃的仓库。阳光从破旧的窗户斜射进来，照亮了六个形色各异的人影。
“女士们先生们，“老周夸张地张开双臂，“这就是我们的新希望——齐小乐，中国新一代笑匠通灵者！“
六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我。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穿传统和服的日本老人，盘腿坐在集装箱上；旁边是个戴着小丑鼻的英国男人，脸上涂着白粉；还有一个非裔美国女人，头发编成夸张的彩色辫子...
“山本幽灵，“和服老人微微鞠躬，“日本落语家，负责关东地区灵异事务。“
“叫我沉默查理。“英国男人做了个夸张的默剧手势，却不发一言。
“蒂娜·笑弹。“非裔女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得发亮的牙齿，“美国单口喜剧演员，专门对付闹鬼的贫民窟。“
其他三位分别是：印度卡塔卡利舞者拉吉（专门用舞蹈驱邪）、俄罗斯马戏团小丑波波夫，以及法国默剧大师让-吕克的孙女索菲。
“这...这是个国际组织？“我结结巴巴地问。
“自古就是。“老周掏出一瓶二锅头喝了一口，“喜剧起源于祭祀仪式，全世界都一样。我们是古老传统的守护者。“
山本幽灵从和服袖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符咒会近期活动频繁。他们计划在'鬼门开'之夜举行大型仪式。“
卷轴上画着一个复杂的阵法图案，中央是需要七个“特殊灵魂“作为祭品。
“七个笑匠通灵者。“苏雨晴倒吸一口冷气，“正好是你们的人数...“
“不仅如此，“蒂娜·笑弹嚼着口香糖说，“他们还需要一个'媒介'——能够同时连接多种喜剧能量的新型通灵者。“她冲我吹了个泡泡，“就是你，菜鸟。“
仓库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压力大得让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只是个三流脱口秀演员，“我艰难地说，“两个月前还在为房租发愁...“
“命运从不看简历，小子。“老周拍拍我的肩，“重要的是，你是白世通选中的传人，而且已经觉醒了'双重观众'能力。“
沉默查理突然做了个夸张的“思考“动作，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是《喜剧之王》对我那场表演的报道，标题是《齐小乐：同时逗乐生死两界的喜剧新星》。
“查理的意思是，“索菲翻译道，“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现在需要的是系统训练。“
“训练？“
“学习各国喜剧通灵术。“山本幽灵严肃地说，“落语的节奏，默剧的空间控制，单口喜剧的情绪引导...只有融合多种技巧，才能对抗符咒会。“
拉吉突然跳起一段复杂的舞蹈，手脚上的铃铛发出奇特的韵律：“每个传统都有其力量。你必须成为桥梁。“
我看着这群来自世界各地的怪人，突然有种荒诞的熟悉感——就像当初在阳光公寓遇见白世通他们一样。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永远在活人世界格格不入，却在灵异圈找到归属。
“好吧，“我深吸一口气，“我该从哪开始？“
训练比想象中更艰苦，也更诡异。第一课是在坟场进行午夜表演。
“喜剧演员最怕什么？冷场。“老周领着我们穿过杂草丛生的墓地，“但对笑匠通灵者来说，最怕的是...太热闹了。“
他踢开一块挡路的头骨，指向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就这儿。今晚的观众特别...挑剔。“
山本幽灵铺开一张小毯子，跪坐下来；沉默查理开始用粉笔在地上画一个无形的“舞台“；蒂娜·笑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型音响；而我，则紧张地翻着笔记，试图记住那些拗口的口诀。
“记住，“老周递给我一个装满透明液体的葫芦，“这是'通灵酒'，能暂时增强你的感知能力。少喝点，上次有个菜鸟喝多了，看见自己前世是只笑翠鸟。“
我小心地抿了一口，液体像液态火焰一样顺着喉咙烧下去。几秒钟后，世界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墓碑间浮现出半透明的人影，有的穿着清装，有的是民国打扮，甚至还有几个穿绿军装的红卫兵。
“观众入场了。“老周咧嘴一笑，“开演吧，菜鸟。“
我站上“舞台“（其实就是查理画的粉笔圈），双腿抖得像筛糠。第一个笑话讲得结结巴巴，活像第一次登台的业余爱好者。坟场一片死寂，连虫鸣都停了。
“太糟了。“一个穿寿衣的老太太鬼魂评论道，“我死了六十年，听过最烂的段子。“
蒂娜·笑弹突然吹了声口哨：“嘿，菜鸟，别想着讨好他们。用你的恐惧！记得水鬼那次吗？“
我闭上眼睛，回想电视台那次濒死体验。恐惧感涌上来，转化为某种奇特的能量。
“各位...晚上好。“我再次开口，声音稳了许多，“今天主题是'死后生活'...比如这位穿寿衣的奶奶，您这身是...今年巴黎死人时装周新款？“
一阵微弱的笑声。寿衣老太太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衣服。
“还有这位...“我指向一个脖子扭曲的年轻人，“落枕这么严重还来捧场，太感动了。建议试试我们活人的...呃...正骨疗法？“
更多笑声。鬼魂们开始向我靠近，但不再是威胁的姿态，而是像普通观众一样期待下文。
接下来的半小时，我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恐惧与幽默完美融合，每个笑话都自然流畅，甚至能根据不同时代鬼魂的特点即兴调整内容。坟场回荡着诡异的笑声，有些来自活人笑匠，更多的是来自那些早已逝去的灵魂。
“不错，“结束后老周评价道，“但还不够。符咒会的仪式在下个月满月，你需要在三十天内掌握七种喜剧通灵术。“
“这不可能！“我抗议道。
山本幽灵突然从和服中掏出一把折扇，“啪“地打开：“我学落语二十年，才勉强能与灵界沟通。三十天...荒谬。“
“但他是白世通的传人，“索菲轻声说，“而且已经觉醒了双重感知。“
“白世通...“山本幽灵若有所思，“那个在虹口戏院...啊。“他突然对我深深鞠躬，“失礼了。原来您是那位大人的继承者。“
我一脸茫然。老周解释道：“白世通在亚洲灵异圈很有名。1937年那场表演实际上是一次大型通灵仪式，暂时阻断了日军通过灵界获取力量的企图。“
“所以他的死...“
“是故意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猛地转身，看到白世通半透明的身影站在月光下，依旧穿着那件长衫，但气色比上次见面好多了。
“白世通！“我几乎要冲过去拥抱他，却扑了个空。
“小子，进步不小啊。“他笑着打量我，“不过要对付符咒会，你还差得远。“
“你刚才说...你的死是故意的？“
白世通飘到一块墓碑上坐下：“当时符咒会已经渗透进日军高层，计划利用战争死亡的能量打开永久阴阳通道。我的最后一击暂时封印了那个节点。“他指了指脖子上的勒痕，“代价是必须留在灵界近百年。“
老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灌了一大口酒：“感人重逢先放放。白世通，既然你能现身了，是不是说明...“
“节点又开始松动了。“白世通严肃地点头，“符咒会准备故技重施，这次规模更大。“
苏雨晴一直埋头记录，这时突然抬头：“所以齐小乐的角色是...“
“新一代封印者。“白世通看着我，眼中带着某种我读不懂的情绪，“但这次不会以死亡为代价。我们会找到新方法。“
训练持续到凌晨。我学习了日本落语的特殊呼吸法（能稳定灵体情绪）、默剧的空间分割术（制造临时灵界屏障），甚至尝试了印度舞蹈中的驱邪动作（差点扭伤腰）。
回到安全屋时，我已经精疲力尽。白世通短暂现身，指导我翻阅《笑匠灵谭》中关于大型仪式的章节。
“记住，小子，“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喜剧的本质是真实。越接近死亡的笑话，越有力量。“
“等等！“我急忙问，“如果...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白世通已经几乎完全消失，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在空气中回荡：
“那就让他们笑到忘记打开通道...“
第二天清晨，我被苏雨晴摇醒。她脸色苍白，手里拿着手机：“你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条娱乐新闻：《喜剧之王》制作人杨天成宣布全新节目《通灵喜剧王》招募选手，冠军将获得千万合约和专属剧场。
“这是陷阱。“老周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符纸，“最新消息，符咒会已经抓走了波波夫。“
“俄罗斯那个小丑？“我猛地坐起来。
“他们凑齐六个了。“老周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只差最后一个——最关键的'媒介'。“
苏雨晴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个未知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齐小乐先生在吗？“一个甜美的女声传来，“这里是《通灵喜剧王》节目组，杨总特意邀请您参加...“
我看着老周，他缓缓摇头。
“抱歉，“苏雨晴对着手机说，“他暂时...“
“告诉他，“女声突然变得阴冷，“我们知道他在哪里。也认识他的...灵异朋友们。“
电话挂断了。窗外，一只乌鸦撞在玻璃上，留下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