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失眠

失眠的痛苦,只有失眠者自己知道。

我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那裂纹像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不知名的远方。时钟的滴答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每一声都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为力。

起初,我还能忍受。白天工作,晚上睡不着,第二天强撑着去上班。同事们见我脸色苍白,眼窝深陷,都关切地问我是不是生病了。我只能苦笑,说最近睡得不太好。他们便安慰我:“睡前喝杯热牛奶““数羊““别想太多“。这些建议我都试过,无一奏效。

渐渐地,失眠开始侵蚀我的生活。白天昏昏沉沉,开会时走神,写报告时错字连篇。上司找我谈话,委婉地表示最近工作质量下降。我支支吾吾地解释,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焦虑像潮水一样涌来:明天的工作怎么办?再这样下去会不会被辞退?越想越清醒,越清醒越焦虑。

终于有一天,我崩溃了。那天凌晨三点,我依然清醒得像只夜猫子。我爬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突然对着墙壁狠狠地捶了一拳。指节传来的疼痛让我清醒地意识到: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第二天,我递交了辞职信。

在家休养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好。我尝试各种助眠方法:褪黑素、冥想、白噪音......效果微乎其微。最可怕的是,我开始害怕夜晚的到来。每当夜幕降临,我的心就揪成一团,仿佛即将面对一场无法避免的酷刑。

那天夜里,我又一次在凌晨一点醒来。翻来覆去一个小时后,我放弃了挣扎,索性爬起来打开电视。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我调低音量,随便找了个肥皂剧看。奇怪的是,当我不再强迫自己入睡,焦虑反而减轻了。剧情很无聊,但至少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天蒙蒙亮时,我的眼皮终于开始打架。我关掉电视,躺回床上,几乎是立刻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直到中午才醒。醒来后,我躺在床上发呆,突然意识到:也许问题不在于失眠本身,而在于我对失眠的恐惧和对抗。

从那天起,我开始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晚上睡不着?那就起来看书、写作,或者看会儿电视剧。白天困了?那就小睡一会儿。我不再强迫自己必须睡够八小时,也不再为半夜醒来而焦虑。奇怪的是,当我放下这些执念,睡眠反而慢慢好转了。

有时我会在凌晨写作。万籁俱寂的夜里,思绪特别清晰,文字像泉水一样自然流淌。写累了就泡杯茶,站在窗前看星星。这个城市很少有人能看见星星,但在凌晨四点,它们格外明亮。

白天,我会在阳光最好的时候补觉。拉上窗帘,留一条缝,让阳光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我躺在那道金线旁边,很快就睡着了。这样的睡眠虽然零碎,但质量出奇地好。

朋友们听说我的作息,都表示不可思议。“这样不健康““生物钟会乱“,他们这样说。我只是笑笑,不再解释。健康的标准是什么?是强迫自己适应所谓的“正常作息“,然后每天活在焦虑中;还是找到适合自己的节奏,哪怕它看起来有些另类?

现在的我,终于摆脱了失眠的阴影。不是因为我治好了失眠,而是我不再把它当作一种疾病来对待。它只是我身体的一种特质,就像有人天生卷发,有人天生直发一样。接受这一点后,整个人都轻松了。

偶尔,我还是会在半夜醒来。但不再有以前的恐慌,而是平静地起床,给自己倒杯水,看看书,或者只是静静地坐着。这种时刻,反而成了生活中难得的宁静。

我终于明白,与其在对抗中耗尽精力,不如学会与自己和解。失眠教会我的,或许就是这份难得的自我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