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三无青年

“嘿!我说哥几个,误会!纯属意外!”

张小卦疼得龇牙咧嘴,挣扎着想从冰凉的石板地上爬起来,同时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试图解释眼下的窘境。

剧痛从身体每一处传来,提醒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软着陆”。

更要命的是身上那凉飕飕的感觉,以及周围毫不掩饰的、带着敌意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自己……以及那条鲜艳得过分的花裤衩上。

强烈的羞耻感几乎要将张小卦淹没,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最诚恳、最无害的笑容:“那个……意外哈,就是纯属意外,我给这位兄弟……呃……道个歉,医药费我……我赔?”

然而,这一口流利顺畅、字正腔圆的现代普通话,夹杂着“哥几个”、“医药费”这类在这个世界闻所未闻的词汇,落在周围一群粗布麻衣的杂役少年耳中,简直如同鬼魅的呓语。

“这野人在胡说什么?”

一个胆子稍大的杂役皱着眉头,握紧了手里的扁担。

“疯言疯语的,定是个疯子!”

另一个杂役厌恶地啐了一口。

“管他是不是疯子,他砸死了李二狗!”

这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原本还带着些许惊恐和疑惑的眼神,迅速被愤怒和敌意取代。

有人已经将手中的扫帚、锄头对准了张小卦,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人群被一股蛮力分开,一个身材粗壮、面色阴沉,穿着比普通杂役略好一些的灰色短褂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腰间挂着一块刻着“杂役管事”字样的木牌,眼神像刀子一样,不带丝毫温度地上下刮过张小卦几乎赤裸的身体。

目光在他那条印着卡通方块小人、颜色鲜亮的花裤衩上停留了足足三秒,厌恶和鄙夷毫不掩饰地浮现在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

“哪来的泼皮?竟敢在青云宗地界闹事!”

管事声音粗哑,带着一股常年呵斥下人的威严,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揪住张小卦的头发,迫使张小卦痛苦地仰起头,与他对视。

头皮上传来的剧痛让张小卦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大哥,有话好说,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掉下来了……”

张小卦试图再次解释,但语言的隔阂如同天堑,加上钻心的疼痛和极度的恐惧,让他的话语变得颠三倒四,毫无说服力。

管事显然没有耐心听一个“疯子”的辩解,或者说,根本不屑于听。

他粗鲁地在张小卦身上摸索起来,试图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令牌或者物件。

手指粗暴地划过皮肤,捏过骨头,却只感受到一片光滑和……坚韧?

管事的动作在触碰到那条花裤衩时顿了一下,似乎对这奇特的布料感到一丝好奇。

他下意识地用力扯了扯裤衩的边角,想看看是什么材质,竟如此鲜艳古怪。

然而,入手的感觉却异常坚韧,任凭他加大了力道,那看似普通的布料竟纹丝不动,连一丝褶皱都没被扯出来。

管事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奇装异服,料子倒怪结实的。不过,身上光溜溜,连个身份牌子都没有,哪来的野小子?

“哼,没身份腰牌,没修为波动,连个来历出处都没有!”

管事狠狠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哪来的三无黑户!”

“哈哈哈……”

周围的杂役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之前的紧张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肆无忌惮的嘲讽。

“看他穿的那裤子,花里胡哨的,跟戏台上的猴儿似的!”

“还光着膀子,真是不知羞耻!”

“我看就是个山里跑出来的野人,不懂规矩!”

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刺耳的嘲笑声,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张小卦心上。

羞耻、愤怒、恐惧……还有一丝绝望。

就在这时,张小卦的脑海深处,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猛地荡漾起几个极其模糊、支离破碎的画面片段。

一个古朴的庭院角落……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穿着同样服饰的背影……似乎还有一声严厉的呵斥,内容却完全听不清……

这些片段如同闪电般划过,转瞬即逝,远不如那道毁天灭地的紫色神雷劈落时的记忆来得清晰和深刻。

张小卦心想:这是……什么?原主的记忆?不对,我明明是被雷劈过来的……管他呢,现在保命要紧!

心念电转间,张小卦眼皮猛地向上一翻,身体晃了晃,露出一副头晕目眩、摇摇欲坠的样子,声音也变得虚弱起来:“我……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头好痛……这里是哪儿……”

管事皱了皱眉,抬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瘫在地上的张小卦,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少跟老子装蒜!”

管事的语气依旧凶恶,但似乎对张小卦的“失忆”信了几分,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脑子摔坏了也正常。

“我看你皮糙肉厚的,挨几下打也死不了。”

管事瞥了一眼旁边还在昏迷、身下血迹已经开始凝固的李二狗,眼中闪过一丝烦躁,不耐烦地对张小卦挥了挥手:“既然你砸伤了李二狗,往后他那份扫山门的活儿,就由你顶上了!从今天起,你就是青云宗最低等的扫地杂役!”

“什么?扫地?!”

张小卦一听这话,顿时急了,也顾不得再装失忆,几乎是本能地反驳道:“凭什么?!你们这是非法拘禁!限制人身自由!我要找律师!你们得保障我的人权!最低工资标准知道吗?每天工作不能超过八小时!还有五险一金……”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张小卦的脸上,直接将他后半截关于“劳动法”和“人权保障”的现代公民理论,连同嘴里的一颗牙齿(可能),一起扇回了肚子里。

巨大的力量让张小卦整个人都被扇得原地转了半圈,耳朵里嗡嗡作响,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疼,嘴角甚至渗出了咸腥的血丝。

管事扬着那蒲扇般的大手,指着张小卦的鼻子,眼神凶狠得如同要吃人:“再敢妖言惑众,胡说八道,老子先打断你的腿!在这里,老子的话就是规矩!”

这一巴掌,彻底打醒了张小卦。

他捂着肿胀的脸颊,看着管事那凶神恶煞的模样,以及周围杂役们幸灾乐祸、习以为常的表情,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何况自己现在连秀才都不是,就是个穿着花裤衩、身无分文、还背着“人命官司”(虽然可能没死)的倒霉蛋。

硬刚?那是找死!

张小卦心想:妈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巴掌的仇老子记下了!得想个办法,不能真被打断腿……有了!

眼珠飞快地转了转,目光扫过管事那凶恶表情下似乎隐藏着的一丝愣怔和不耐烦,张小卦急中生智,一个在相声舞台上练就的急智反应冒了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脸上的剧痛和胸口的憋闷,猛地从地上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带着血丝的嗓子。

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从刚才的惊恐慌乱,变成了一种类似于说相声时那种一本正经、胸有成竹,甚至还带着点夸张的“专业”范儿。

然后,张小卦张开了嘴。

“这青云宗啊,自有规矩!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他的语速陡然加快,如同开了机关枪,字正腔圆,节奏感十足,模仿着相声里的经典贯口段子,开始报出一段自己临时瞎编、听起来却异常唬人的“青云宗规”:

“一不得偷奸耍滑,二不得以下犯上,三不得扰乱宗门,四不得亵渎仙长,五要尊师重道,六要勤学苦练,七讲KPI考核,八论绩效管理,九推末位淘汰,十要……”

他一口气不停歇,从宗门戒律扯到现代企业管理,中间还夹杂了几句诸如“要坚持可持续发展”、“贯彻落实核心价值观”之类的怪词,全用一种抑扬顿挫、铿锵有力、仿佛带着某种韵律的调子念出来。

语速快得惊人,吐字却异常清晰,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直接把现场所有人都给整懵了。

周围的杂役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张着嘴巴,连嘲笑都忘了。

那个凶神恶煞的管事,更是站在原地,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这小子在念什么玩意儿”的困惑和茫然。

他虽然一个字都没听懂,但张小卦那副“专业”的架势,那快得让人喘不过气的语速,以及那股莫名的、似乎很“有道理”的气场,着实把他给唬住了。

管事脸上的横肉僵住了,那根常年别在领口的钢针随着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他浑浊的眼珠里倒映着这个古怪的年轻人——明明满嘴疯话,偏偏每个字都像裹了蜜的刀子,扎得人又疼又懵。杂役院二十年,他第一次遇到能把惩戒训话变成单口相声的刺头:“行了行了!别念了!吵死了!”

虽然依旧不爽,但看张小卦这“疯癫”中又带着点“门道”的样子,管事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这小子脑子确实不正常,但喊起来还挺有劲,不像个完全没用的废物。罢了,先让他扫地去,省得在这儿碍眼。

“算你小子还有点力气喊!”

管事没好气地从旁边杂物堆里翻出一套破破烂烂、散发着浓重汗臭和霉味的灰色杂役服,嫌弃地扔到张小卦面前。

“赶紧穿上!拿着这把扫帚,去把山门外那三千六百级台阶,给老子从上到下扫干净!扫不完不准吃饭!”

张小卦看着地上那堆几乎看不出原色、比他在现代擦地用的抹布还要破旧的“衣服”,又看了看管事递过来那把掉了至少一半棕毛、光秃秃的破扫帚,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

张小卦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靠!别人的穿越不是皇子王孙就是废柴逆袭,开局送戒指老爷爷,再不济也是个身世神秘的孤儿……怎么轮到我,就成了‘裤衩侠勇闯异世界’?开局砸伤路人,负债累累,还自带嘲讽光环和扫地清洁工身份?这剧本不对啊!导演!我要换剧本!

憋屈,愤懑,却又无可奈何。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张小卦认命地捡起那套散发着不可描述气味的杂役服,胡乱套在身上,又握住了那把象征着他新身份的破扫帚。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金色的光芒洒落在连绵的青云宗建筑群上,勾勒出缥缈如仙境的轮廓。

然而,这一切美景都与张小卦无关。

他拖着疲惫不堪、饥肠辘辘的身体,站在那长得望不到头的青石台阶最下方,开始了他憋屈而漫长的扫山门生涯。

扫帚划过石阶,发出“沙沙”的声响,扬起细微的尘土。

每挥动一下手臂,都感觉浑身的骨头像是在呻吟抗议。

就在张小卦机械地重复着扫地动作,内心不断吐槽着这该死的穿越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左眼皮猛地、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紧接着,一阵轻微但异常清晰的刺痛感,如同有一根细小的针,正从左眼眼球的最深处,缓缓地、执着地向外钻刺。

这突如其来的异状,让张小卦的动作猛地一顿,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