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荆棘的胎动
星砂脉络吞噬村庄的第七日,焦土中钻出了第一根荆棘。
它通体漆黑,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像是被虫群蛀空的血管。信使精灵用断翅触碰的刹那,孔洞中突然喷出猩红雾气,雾中浮动着村民临终前的脸——他们的嘴巴被荆棘缝合,眼窝里开出细小的白花。
“是怨念的实体,”星星的光晕裹住我的右眼藤蔓,“星砂吸食了太多仇恨,现在开始反哺了。”
荆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所过之处,焦土化为紫红色肉瘤,渗出腥臭的脓液。头羊残留的水晶蹄印成了唯一的净土,我蜷缩在其中,看藤蔓从右眼眶垂落,试探性地缠上一根荆棘——
“咔嚓。”
荆棘竟咬断了藤蔓,断口处滴落的汁液被它贪婪吸吮。剧痛让我几乎昏厥,信使精灵立刻吐出红宝石碎片,堵住我的伤口。
“它们在模仿星藤,”她翅膀震颤,“但内核是颠倒的……你看这里。”
顺着她所指,荆棘根部缠绕着一枚铜铃碎片——正是头羊额间的那枚。铃舌上粘着干涸的血迹,血迹中嵌着极小的符咒,与村长引爆村庄的血符如出一辙。
“有人用铜铃做引子,”星星冷声道,“把怨气炼成了荆棘种子。”
二、萤冢
为寻找克制荆棘的方法,我跟着信使精灵潜入地底。
星砂脉络在此处交织成树根状的隧道,壁上嵌着萤火虫的尸骸。它们尾灯未熄,像被冻结的星辰,照亮前方一座由琥珀堆砌的坟冢——冢中封着上百只萤后,她们的腹部皆有一道灼痕。
“这是守林人的手笔,”星星的光扫过灼痕,“他用萤火虫炼灯油,为仙子修补羽翼。”
信使精灵突然扑向某块琥珀。冢壁在她的撞击下裂开,露出半截烧焦的羊皮卷。我展开卷轴,守林人的字迹被火燎得残缺:
>……荆棘生于星砂的阴影,需以“无垢之光”焚毁。然萤后濒绝,余以罪躯试百法,终得一篇禁术:
>剜心为灯,燃魂为芯,可逼退荆棘一昼夜……
卷轴末端画着诡异的阵图:人体胸腔剖开,心脏悬浮其中,筋脉化作灯芯。
“用我的心脏?”我指尖发颤。
“不,”信使精灵的触角指向冢外,“用它们的。”
她掀开另一块琥珀,下方埋着水晶瓶,瓶中萤火虫的尾光竟未被封存——它们仍在闪烁,频率与我的呼吸同步。
“这些是被守林人试验失败的萤后,”星星低语,“她们的魂魄未散,成了‘伪星砂’。”
三、弑光者
我们带着水晶瓶返回地面时,荆棘已占据半片森林。
它们扭曲成祭坛的形状,顶端托着一颗跳动的肉瘤——瘤体表面浮现出村长的脸。“小畜生,”肉瘤咧嘴大笑,“你以为星砂能救你?它只是把你变成养料!”
肉瘤突然裂开,喷出无数荆棘尖刺。信使精灵展开残翅抵挡,红宝石碎片在冲击中化为齑粉。我趁机抛出水晶瓶,星砂脉络凌空接住,将瓶身碾成光尘。
萤火虫的魂魄倾泻而出,却没有扑向荆棘,反而萦绕在我身边。
“举灯!”守林人的幻影突然浮现,将一盏青铜灯塞进我手里。
萤火魂魄自动钻入灯罩,凝成一簇青白色火苗。我举起灯的瞬间,荆棘发出婴儿般的啼哭,肉瘤渗出黑色脓血。
“烧啊!”村长的脸在火中扭曲,“连同你的慈悲一起烧光!”
火舌舔上荆棘,却在我眼前陡然转向——它们吞没了幸存的星藤,花园瞬间沦为火海。守林人的幻影厉喝:“灯油是假的!这些萤火虫的魂魄早已污染!”
四、断翅的赌约
绝望中,信使精灵飞向肉瘤。
她的断翅插入瘤体,红宝石残片在血肉中亮如血月。“以共生契约为祭,”她嘶鸣,“唤织云残羽!”
肉瘤剧烈抽搐,一根染血的羽毛从脓液中浮出——那是仙子羽翼的碎片,羽骨上刻着密麻的星文。信使精灵衔住羽毛,转身冲我尖啸:“剖开你的胸腔!”
藤蔓右眼突然失控,刺穿我的左胸。心脏被卷出体外的刹那,羽毛裹住它,星文顺着血管爬满心壁。萤火魂魄嗅到血气,发狂般钻入心脏,将它炼成一盏活体灯。
“现在,吹笛。”信使精灵坠落在掌心,气息微弱。
牧笛沾上心口血,吹出的不再是旋律,而是呼啸的风暴。荆棘在风暴中崩解,肉瘤干瘪成灰,村长的脸尖嚎着消散。
代价是每吹一声,心脏便缺了一角。
五、灯灭时刻
黎明前,最后一根荆棘化为尘埃。
我倒在焦土上,胸口空荡,藤蔓眼窝里开出一朵星藤花。信使精灵用触角碰了碰花瓣,轻笑:“契约完成了。”
她的身体逐渐透明,红宝石碎末随风飘向云端。我试图抓住,却捞到一片冰凉的羽毛——织云的残羽裹着半枚铜铃,铃舌上粘着凝固的星砂。
“童童……”羽毛中传来模糊的呼唤。
我以为是幻觉,直到铜铃突然震响。铃声中,萤火虫的魂魄从灰烬中升起,它们尾光相连,在焦土上拼出一行星文:
“无垢之光是原谅,不是杀戮。”
六、荆棘与萤火的碑文
我在荆棘残骸上立了一座碑,碑身嵌满萤火虫琥珀。
碑文用星砂书写:
“这里沉睡着憎恨,以及一群未学会恨的萤火虫。”
夜晚,碑中渗出微光,光中浮现村民生前的记忆:
——孩童偷塞给我半块麦饼;
——铁匠悄悄修好牧笛的裂纹;
——村长夫人将我的生辰八字从咒杀符上撕去一角……
原来,星砂吸食的不只是仇恨。
信使精灵消散处,一株新生的星藤破土而出。藤尖托着露珠,露珠中蜷缩着拇指大的精灵。
她睁开眼,瞳孔与死去的信使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