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过马,弹指三日。
酷暑朝阳落到春秋洞水池上。
池水上,一朵朵莲花盛开。
池水下,一只只蜉蝣诞生。
细不可闻的咔嚓声是生命乐章,细腻又美好。
地洞里,同样响起生命旋律。
咔嚓声更大,更接连不断。
一只半透明蜉蝣从旧壳中缓缓爬出,体型更修长,颜色更明亮,仿佛月光碎星遗落人间。
振翅飞到地上。
傅韶光先入灶房,待填饱肚子,仿佛能吞下一头牛的饥饿感消失。
他才有心情查看自身变化。
体型长了一寸,而今是四寸。
六足更有力,飞行速度更快。
傅韶光不跟那些擅长飞行的昆虫与飞禽相比,容易闹心,只跟自己比较,快了一倍有余。
知足常乐,他很满意。
这次脱壳对傅韶光来说,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意外,是没想到成妖还要脱壳。
情理中,是蜉蝣成长中离不开脱壳,世间无蜉蝣成虫蜕壳记载,是因为成虫寿命太短,不代表不会脱壳。
自己此番也算刷新了蜉蝣史。
思忖间,傅韶光施展幻形术,如梦似幻的烟雾中走出一位身高三尺的长相清秀软萌的银发青年,浑身散发一股令妖想要狠狠欺负一顿的破坏欲与疼宠感。
想看他哭。
想听他求饶。
可随着傅韶光目光聚焦。
这种气质被冲淡,多了几分清冷与出尘,令妖生出只可远观不可亵的疏离感。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融合得恰到好处,没有丝毫违和。
见自己长高一尺。
傅韶光白嫩脸上笑容灿烂。
看到自己以后身高八尺的希望。
前世他只身高七尺,不敢跟八尺男走在一起,太有压迫感与自卑感。
今世或许有机会弥补前世遗憾,长成一位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美男子,散发迷人雄性魅力,他岂能不欢喜?
待情绪稍加缓解。
傅韶光重新化虫,飞往水池。
人形虽好,但他习惯了虫身,何况哪怕家里只剩自己,也不能光着不是。
———
水池旁。
王者气息弥漫。
一只只蜉蝣幼虫浮到水面。
百虫朝王。
是的,百虫!
傅韶光数了数,大部分蜉蝣卵没扛住灵水中的能量冲击,成为死卵,或沦为同族养分,或成为莲花养料。
仅诞生了九百多只蜉蝣幼虫。
可傅韶光心满意足。
数量比他预想中已经好太多。
撒下一些专门配置的虫粉,给蜉蝣幼虫们加餐,傅韶光飞回屋舍。
今日虫心愉悦,宜弹琴。
他落到琴上,六足拨弦。
春秋洞很快响起悠扬旋律。
琴音如山溪流淌,时高时低,忽快忽慢,急时如瀑布飞泉,大气磅礴,缓时似平地溪流,静水流深,刚柔并济。
心造虚无外,弦鸣六足间。
傅韶光心随弦动,情与音合,激动心情渐趋平静,沉浸在悠扬旋律中,一股浓而不腻的喜悦在心湖荡开层层涟漪,有种心静自然凉的清净与惬意、坐到水穷处的恬静与从容。
恍惚间,他本能地用无声心倾听有声音,随之进入一种妙境:
一个只有琴的天地。
一个只有声的世界。
树梢枝叶簌簌作响、池中蜉蝣追逐嬉闹、墙角花草舒叶展瓣、热风呼啸路过、檐角风铃叮当……
随着时光流逝。
伴着旋律飘荡。
傅韶光的琴音变了。
曲调未变,技巧未变,却更体察入微,更深入虫心。
意境升华,情感丰富。
变化来得并不突兀,有种水到渠成的自然,仿佛就该如此,本该如是。
一曲罢,傅韶光停下。
欣喜道:“只差一点儿了!”
这次弹琴有所感悟,属实是意外之喜,冥冥中他感觉自己触摸到音波术的门槛,灵感纷至沓来,创出音波术,指日可待。
“也许……只差一个契机。”
傅韶光仰望苍穹。
确切地说,是一场雷雨。
琴道有所获。
傅韶光心花怒放。
连带午休都睡得十分自在。
———
课业结束。
傅韶光有一个月假期。
眼下只过去五日,还有二十五日,一觉醒来,他开始耐心规划。
【习琴不能拉下,无论是郁离娘娘交代,还是五音调心养生,或是创音波术,都需以琴道为基】
【继续坚持第三术的钻研,通过逆退寸阴长与翻阅萤火虫族光术心得以及感悟时辰跟四季,自己已走出第一步,不能半途而废】
【寸阴长与流光术的进阶研究也不能落下,事关生死,不能马虎】
【眼下虽略有积蓄,但修为越高,花费越多,依旧需要撰写话本,赚取银钱,获取修行资源,唯有如此,自己才能快速进阶,延长寿元】
【持续关注其他延寿之术】
【劳逸结合,把握平衡】
……
傅韶光仔细梳理。
发现自己要做之事还有很多。
好在分出轻重缓急,能够有条不紊地进行,不会得过且过。
采气、研术、习琴、养生……
傅韶光生活充足又惬意。
骄阳似火,天气越来越热,在这永日不可暮、炎蒸毒我肠的盛夏,山外宛如大火炉,泥土地面烫脚,空气都隐约可见热浪涟漪。
人受不住,妖更难熬。
越来越多的妖入深山避暑,有些在妖市外开洞,有些则入妖市赁房,越临近人族端午节,入山之妖越多,蛇虫鼠蚁众多。
安乐巷都有妖入住。
傅韶光对这些一概不管,专心宅在家里纳凉避暑,晚上入妖市闲逛一圈,买几个夏瓜,放入水井里沁凉,吃瓜赏月看话本,采气习术卧高枕,偶尔还会啃一些坚果。
脱壳后,他双颚更利,消化能力增长,已经能咀嚼一些杂食,无需局限在流食。
朱云与公羊阳等好友若上门,傅韶光便好生招待,不来他便自娱自乐。
在春秋洞里独自逍遥。
兴致来了。
他还用多余小麦酿酒。
前世时这是他爱好之一。
兴致缺缺,就躺在地洞睡觉,用莲花瓣当被,嗅着清香,舒舒服服入睡。
有时一躺就是一个白昼。
偶尔天阴,幻化人形。
玉肤贴凉席,躺在临窗榻上看话本,不觉间便睡了过去,一榻凉风午睡,半卷残书夕阳,再睁眼已暮色入远山,残阳关户栏。
直到被送了一封请帖。
他才发现假期已过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