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桃花依旧笑春风
- 家族修仙:从临风玉树到积善仙族
- 无声云雀
- 2096字
- 2025-04-12 20:09:28
四月四,桃花满枝。
李凡今日寿尽。
只有他自己知道。
“李仙师带条鱼回去吧。”
卖鱼的刘寡妇照例往他竹篓里塞了尾鲫鱼。
李凡恍惚间看见她鬓角白发。
当年总爱在鱼篓里偷塞青梅的俏寡妇,
如今佝偻如老竹。
“李仙师尝尝今天的豆腐。”
张老汉残缺的手掌托举一个小碗。
粗陶碗里盛着雪白颤巍巍的豆花。
三十多年前有一把子力气的精壮汉子,
如今也风烛残年。
“人生匆匆八十载,倏然而已。”
李凡今日并未如往常般拒绝。
反而一一谢过。
神情庄重。
郑重行礼。
“李某何德何能。”
众人惶恐。
“我等蝼蚁之命,全赖仙师春风化雨。”
齐齐鞠躬。
当再次抬起头,已不见了李凡踪影。
——
道观前的桃树簌簌落花。
老观主正在给枝桠系红绸。
褪色的绸布上歪歪扭扭绣着“长命百岁”“五谷丰登”。
是每年春祭时百姓挂的。
李凡解下酒葫芦。
发现枝头新添了条绣着婴孩襁褓纹的绸带——
上月难产的赵家媳妇,是他用最后一块灵石换了接引草。
“你身上死气比昨日又重三分。”
闻言李凡斟酒的动作却纹丝不乱。
琥珀色酒液在杯中漾开涟漪。
倒映出他鬓角新生的灰斑。
“送了五十年的酒,明日我便来不了了。”
李凡声音平静。
老观主默然。
起身回屋。
许久。
再见李凡时手里多了一坛酒。
“今日这坛醉红尘,埋了整甲子。”
老观主自言自语。
启封。
酒香扑鼻。
又好似不经意问询:
“三十年前舍了筑基机缘救那一百童男童女......”
“......悔否?”
悔否?
一生的经历如跑马灯呈现:
下河救人重生此方修仙世界的欣喜,
觉醒灵根却被发现资质低下的迷茫,
修为停滞后被安排管理俗事的失意,
家族利益与凡人生死冲突时的无奈,
以及......
三十年前那个雨夜。
弟弟李玄踩着飞剑俯冲而下。
剑风吹得他站都站不稳:
“伪善!你不吃这些蝼蚁,我结金丹之日又往后拖延三月!”
——
李凡低头咳嗽。
掌心血渍绽着桃瓣形状。
随即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声音低沉:
“悔之晚矣,不如不悔。”
暮色漫上飞檐,桃树开始凋零。
老观主摇了摇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凡却笑了:
“凡人修仙,不过争那一线生机......”
无数的记忆翻涌。
真正值得记得的却没几件事。
“可若真让我回到那日,我怕是依旧下不了口。”
老观主沉默。
四周只剩李凡低低的咳嗽。
又过了良久。
老观主喃喃自语:
“无愧重于无悔乎?
或许错的人并不是你......”
李凡却不再作答。
闭上了眼。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就连死亡的痛苦都被冲淡了许多。
回光返照也好,残灯余烬也罢。
他脑海只存了最后一个模糊念头:
“不知那长生究竟是何等模样......”
花落尽。
李凡终。
夜半骤雨突至。
道观灯火通明。
——
翌日清晨。
卖豆腐的张老汉最先发现异常。
观前桃枝绽出三朵粉蕊,
而观中两具躯壳已凉透。
老观主嘴角含笑,李凡手中犹攥着青玉珏。
这是他当年救下五十七矿工性命后,矿工们凑钱买的。
张老汉的半个手掌就是永远落在了那里。
——
李凡死了。
这是清溪镇一等一的大事。
清溪镇七百余户人家披麻七日。
声声哀恸。
家家泣血。
纸钱灰烬在道观前积了三寸厚。
刘寡妇把珍藏的青梅酒洒在桃树下。
“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
李凡去世后三月。
三更梆子敲过七遍时,李家派来的新执事踩着青玉葫芦落在道观前。
这是个穿玄色鹤氅的年轻人。
腰间悬着三枚铃铛,落地时震得满地残桃乱飞。
镇东河堤当夜决口,却再无人持青莲镇水。
——
李凡去世后一年。
清溪镇的风水变了。
赵家媳妇抱着新生的婴孩在河边浣衣,忽见鱼群翻着白肚漂满河面;
刘寡妇的渔网捞上来尽是些长着人牙的怪鱼;
镇东张记豆腐坊的井水一夜之间泛着铁锈腥红。
——
李凡去世第七个年头。
第一场冬雪压塌了镇口的百年槐树。
树根下爬出密密麻麻的赤眼白蚁,蚕食了半个镇子的房梁。
——
李凡去世后第十五年惊蛰。
最后三户人家背着竹篓往南迁徙。
刘寡妇佝偻着腰往道观方向磕了三个头,竹篓里躺着条风干的鲫鱼。
也就是这一年的春雷劈焦了道观桃林。
——
第十八年春祭。
最后一位老妪颤巍巍挂上红绸。
褪色的“五谷丰登“四字被暴雨冲刷殆尽,道观梁柱轰然倒塌。
——
第二十三年霜降。
北荒逃来的流民在观中生火。
有人拆了供桌当柴烧,斧头劈到李凡坐化的蒲团时,青烟里浮现出模糊人脸。
流民惊叫着逃出山门,蒲团余烬中滚出一粒桃核。
桃树便是在第二年重新抽芽的。
每逢清明雨落,树根周围就会渗出淡红汁液,蜿蜒成当年青玉珏的纹路。
——
等到第三十六个寒暑。
道观残垣已爬满手腕粗的藤蔓。
唯独那株桃树亭亭如盖。
花期竟从惊蛰延续到小雪。
偶尔有采药人途经,总说在月夜听见枝桠间有棋子落枰的脆响。
路过的游商遂渐称此地为桃花观。
却无人知晓这座道观从前的名字。
——
不知何年谷雨。
有苦行僧夜宿,偶见月华垂落桃枝。
雪狐人立而拜,雪白前爪合抱作揖。
自此山民传言,每逢阴雨夜便见狐影绕树三匝。
——
又一日。
一书生仰天大笑出观而去,留词一首:
半亩桃花吞暮色,竹篓犹带春腥。
青丝换雪鲫衔萍。
瘸翁捧豆乳,俱是断肠羹。
百尺红绸缠命数,年年未系浮名。
锈剑沉沙玉锁冰。
桃枝折处,新蕊破劫灰。
——
大旱第三年。
一家逃荒难民来到此地。
衣衫褴褛的少年跌坐在观前石阶上。
身后拄着木杖的中年男人剧烈咳嗽,破麻布缠着的右脚还在渗血。
身旁妇人面黄肌瘦。
更远处,两个蓬头垢面的孩童正趴在井沿舔舐青苔。
“爹,桃树上有果子!”
名为陈嶂阙的少年惊喜地指着桃树。
暮色像掺了朱砂的墨汁在天际晕染。
桃树枝头三枚果实泛着柔光,隐约可见果皮下金丝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