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晚上好，瓦利耶阁下。”

然后，他转向身边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满震惊和混乱的米娅，伸出手，用一种自然而然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动作，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了半步。

接着，他才再次看向阿曼德，以及周围那些屏息凝神的旁观者，用清晰而沉稳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失礼了，我是亚纳·阿斯塔，是这位小姐的——男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如果说刚才接住杯子的动作是视觉上的震撼，那么这句自我介绍和身份宣告，则是在沉寂的社交圈里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亚纳？那是谁？从未听过的名字！”

“看他的打扮…像个穷酸学者！那位小姐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她看起来气质不凡，可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儿。”

“一个无名小卒，居然敢在瓦利耶阁下面前自称是那位小姐的男朋友？他不要命了吗？”

“啧啧，真是可惜了那位小姐，怎么会……”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重新涌起，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震惊、鄙夷和对两人身份巨大落差的难以置信。焦点完全集中在亚纳的默默无闻和他的“胆大包天”上，以及那位看起来颇有教养的小姐为何会与这样的人为伴。

米娅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被亚纳握住的手腕传来他指尖的温度，稳定而有力，让她那颗狂跳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羞愤和困惑——他怎么敢在这种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男朋友”？！这根本不在计划内！但此刻，被他半保护地拉在身后，听着周围刺耳的议论，她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也不敢）开口反驳。

阿曼德·德·瓦利耶脸上的错愕和愠怒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饶有兴味的审视。他上下打量着亚纳，仿佛在评估一件奇特的古董。他的笑容重新变得完美无瑕，只是眼底深处多了一丝冰冷的玩味。

“哦？男朋友？”他重复了一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亚纳先生……真是个陌生的名字。是从事什么……工作的？看起来并非出自我们熟知的任何家族呢。”

“一些微不足道的古代史研究，偶尔涉猎些档案整理工作，让阁下见笑了。”亚纳不卑不亢地回应，依旧保持着那副冷静到近乎淡漠的学者姿态，“确实并非空堡显赫家族出身，只是近期在此进行一些资料查阅。”

阿曼德的笑容更深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古代史？那可真是……寂寞的学问。不像我等凡夫俗子，总被这现实世界的俗务所累。不过，亚纳先生，有时候，历史的尘埃，可挡不住现实的阳光，不是吗？”

他的话语温和，却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亚纳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阳光之下，亦有阴影。历史的尘埃，有时也能掩盖真相，或者……揭示未来。关键在于，我们选择看哪里，不是吗，阁下？”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的电光火石噼啪作响。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亚纳却突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松开了握着米娅手腕的手，向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脸上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符合学者身份的、略显歉意的微笑：

“刚才米娅一时失态，打扰了阁下的雅兴，十分抱歉。还望阁下海涵。”

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像是一种服软，一种地位较低者对地位较高者的必要礼节和道歉姿态。

阿曼德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乐于接受这种“胜利”的姿态。他也优雅地伸出手，准备与亚纳交握，还打算在握手时施加一点力量，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者”一个教训。

两只手在空中相握。

短暂，而有力。

接触的瞬间，阿曼德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他预想中的、轻易就能让对方感到压力的握力并未出现，反而从对方那看似普通的手掌中传来一股稳定而强大的力量，如同磐石一般，甚至隐隐超过了他！

这绝不是一个长期伏案、疏于锻炼的学者该有的力量！

阿曼德心中警铃微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就在他准备加大力道试探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掌心被塞进了一张纸。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隐蔽至极。亚纳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依旧平静地看着阿曼德，甚至还保持着那份歉意的微笑。

阿曼德·德·瓦利耶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但那完美笑容的弧度，却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

他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甚至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普通的社交礼仪。

然后，他再次看向亚纳和米娅，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种玩味和审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难以捉摸的神色。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快速消化着什么。

最终，他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虽然依旧优雅、但明显带着几分疏离和刻意的笑容：

“原来是亚纳先生。”他的语气变得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既然米娅小姐已有男伴，倒是我唐突了。”

他后退了一步，微微颔首，姿态依旧无可挑剔，但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看来今晚这里并不适合安静地聊天。宴会还长，二位……请自便。”

说完，他甚至没有再多看米娅一眼，便转过身，对着身后那些同样一脸错愕的随从们使了个眼色，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这片区域，留下了一地惊愕的旁观者和满心疑窦的米娅。

围绕着他们的无形压力骤然消散。

米娅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看阿曼德离去的背影，又猛地转头看向亚纳，眼神里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

阿曼德·瓦利耶……就这么走了？

为什么？

是因为亚纳自称是她的“男朋友”？不可能，这只会激怒他！

是因为刚才那个握手？

能让一位枢密院顾问如此干脆地放弃？

亚纳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将手中的“星夜低语”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转向米娅，语气依旧平淡：

“看来麻烦解决了。米娅小姐，我们是不是该……继续讨论一下原定计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