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风波过去一周后,沈言栀站在校园公告栏前,盯着那张鲜红的“校园音乐节“海报。陈屿森的名字赫然列在表演者名单第一位,后面标注着“钢琴独奏《月光》“。她的指尖不自觉地在大腿侧面轻轻敲击着那段熟悉的旋律。
“紧张吗?”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沈言栀转头看见音乐老师李雯站在那里,手里抱着一摞乐谱。
“我不表演。”沈言栀摇摇头,“只是看看。”
李老师推了推眼镜:“真可惜,陈屿森说你进步很快。”她顿了顿,“对了,你知道他今天请假了吗?他妈妈住院了。”
沈言栀的心猛地一沉:“严重吗?”
“不清楚,好像是过度劳累。”李老师叹了口气,“医生总是最不会照顾自己的。音乐节还有三天,希望他能赶上。”
离开公告栏,沈言栀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陈屿森发了条信息:“听说阿姨住院了?需要帮忙吗?”
消息显示已读,但整整一节课过去了都没有回复。沈言栀盯着手机屏幕,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下课后,她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陈屿森所在的1班门口,假装路过般朝里张望。
“找陈屿森?”一个戴眼镜的女生拦住她,“他请假了,好像是去了市立医院。”
“谢谢。”沈言栀低声道谢,转身时差点撞上一个人。
“哟,这不是作弊的转学生吗?”周子豪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陈屿森不在,失望了?”
沈言栀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张纸条是你放的。”
“证据呢?”周子豪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不过说真的,你配不上陈屿森。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让开。”沈言栀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子豪侧身让路,但在她经过时低声说:“音乐节有好戏看,别错过哦。”
放学后,沈言栀站在市立医院门口,手里拎着一袋水果。她不确定陈屿森是否愿意见她,但想到他可能一个人在医院照顾母亲,心里就揪得难受。
心理科在五楼。电梯门打开时,沈言栀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走廊长椅上的陈屿森。他低着头,双手交握,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即使是这样疲惫的姿态,他的背影依然挺拔如松。
“陈屿森。”她轻声唤道。
他猛地抬头,眼睛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你怎么来了?”
“听说阿姨住院了...”沈言栀把水果袋递给他,“情况怎么样?”
“疲劳过度,需要静养几天。”陈屿森接过袋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触感微凉,“谢谢。”
“你...还好吗?”
陈屿森揉了揉太阳穴:“昨晚没怎么睡。”他示意沈言栀坐下,“医生说妈妈长期忽视自己的抑郁症状,这次是身体发出的警告。”
沈言栀安静地坐在他身边,两人肩膀几乎相触。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陈屿森身上淡淡的柑橘香,形成一种奇特的安心感。
“你该回去休息。”她轻声说,“明天还有课。”
陈屿森摇摇头:“我得等爸爸来接班。”他转向施雨晴,突然问道,“音乐节的曲子,你还在练吗?”
“《月光》?”沈言栀点点头,“偶尔弹一下,但远没到能表演的水平。”
“如果我上不了台...”陈屿森的声音带着疲惫,“你能替我吗?”
沈言栀瞪大眼睛:“什么?不行的!我从来没在公开场合...”
“你弹得很好。”陈屿森打断她,“比你自己认为的要好得多。”
“可是...”
“就当是备用方案。”陈屿森勉强笑了笑,“以防万一。”
离开医院时,天已经黑了。沈言栀走在回家的路上,脑海中不断回放陈屿森疲惫的眼神和那句“你弹得很好”。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屿森发来的消息:“妈妈醒了,说谢谢你送的水果。”
紧接着又是一条:“音乐节的乐谱放在音乐室钢琴凳下面,有空可以看看。”
沈言栀盯着手机屏幕,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她知道,陈屿森是在用他的方式表达信任。
接下来的两天,陈屿森一直没来学校。沈言栀每天放学后都会去音乐室练习《月光》,进步之快连她自己都感到惊讶。周四下午,当她沉浸在音乐中时,音乐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我就知道是你。”林小夏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出大事了!”
沈言栀的手指僵在琴键上:“怎么了?”
“周子豪在到处散布谣言,说你和陈屿森...”林小夏做了个暧昧的手势,“利用关系让你替他参加音乐节。现在全校都在议论。”
沈言栀的胃部一阵绞痛:“陈屿森知道吗?”
“他明天才回来。”林小夏担忧地看着她,“你还要表演吗?”
沈言栀低头看着琴键。她可以想象那些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眼光——“那个作弊的转学生”、“靠关系上位”...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过了恐惧:如果她退缩,不就正中周子豪下怀了吗?
“我会表演。”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坚定,“不管陈屿森能不能来。”
周五早晨,陈屿森终于出现在校园里。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但依然对每个问候的同学报以微笑。课间操时,他在走廊拦住了沈言栀。
“听说了那些谣言。”他开门见山,“你还好吗?”
沈言栀点点头:“你呢?阿姨怎么样?”
“好多了,爸爸接她回家休养。”陈屿森犹豫了一下,“关于音乐节...如果你不想...”
“我会弹。”沈言栀打断他,“除非你回来了。”
陈屿森的眼睛亮了起来:“我回来了。但...”他顿了顿,“我们一起表演怎么样?四手联弹,我改编了《星空》的简化版。”
这个提议完全出乎沈言栀的意料。四手联弹意味着同台演出,意味着更紧密的联系,也意味着给那些谣言火上浇油...但当她看到陈屿森期待的眼神,所有顾虑都烟消云散了。
“好。”她听见自己说。
音乐节在周六下午举行。学校礼堂挤满了学生和老师,空气中弥漫着兴奋和期待。沈言栀站在后台,手指不停地绞着裙边。她穿着一条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是林小夏硬拉着她去买的。
“别紧张。”陈屿森递给她一瓶水,“就当是平时在音乐室练习。”
沈言栀接过水瓶,发现他的手腕上依然戴着那根褪色的红手绳:“那个...对你很重要吗?”她指了指。
陈屿森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一个老朋友送的。”他轻轻摸了摸手绳,“初中时的事了。”
还没等沈言栀追问,主持人已经报到了他们的节目。陈屿森伸出手:“准备好了吗,搭档?”
沈言栀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他掌心。陈屿森的手温暖而有力,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舞台的灯光比想象中要刺眼。沈言栀眯起眼睛,看到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有窃窃私语声传来,她甚至捕捉到了“作弊“和“关系“的只言片语。膝盖开始发软,视野边缘泛起黑斑...
就在这时,陈屿森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向观众席第一排。沈言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惊讶地发现林小夏举着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言栀加油!”,旁边还画了一架小钢琴。更让她吃惊的是,李老师和一个优雅的中年女士——显然是陈屿森的母亲——也坐在那里,朝她微笑点头。
“开始?”陈屿森低声问。
沈言栀点点头,在琴凳上坐下。陈屿森紧挨着她,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像一剂镇定剂。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沈言栀的心跳终于平稳下来。陈屿森改编的《星空》比原版简单,但依然优美动人。她的右手与他的左手在中音区交错,像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渐渐地,她忘记了台下的观众,忘记了那些恶意的谣言,甚至忘记了这是一场表演。世界上只剩下音乐,和身边这个与她共同创造音乐的人。
最后一个和弦余音袅袅,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沈言栀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完成了表演,而且——她偷偷瞥了一眼陈屿森——几乎没有出错。他回以一个赞许的微笑,眼睛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亮。
“谢谢大家。”祁阳站起身鞠躬,同时伸手将沈言栀拉起来,“这首《星空》送给所有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
下台时,沈言栀的腿还在微微发抖。刚走到后台,陈屿森突然转身面对她:“你太棒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我就知道你能行。”
沈言栀还没来得及回应,陈屿森已经伸手轻轻拭去她额头的汗水。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他的指尖还停留在她的眉梢,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呃...我们去看看其他表演吧。”陈屿森率先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
音乐节结束后,陈屿森邀请沈言栀去他家吃饭。“妈妈想当面谢谢你那天的水果。”他解释道,“而且我爸做饭很好吃。”
陈屿森家是一栋温馨的三层小楼,门口种着几株开得正盛的绣球花。陈母——沈言栀现在知道她叫祁婉清——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言栀,对吧?”陈母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小森经常提起你。”
“妈!”陈屿森的耳根瞬间红了,“我去帮爸爸做饭。”
陈母笑着摇摇头,带沈言栀参观了房子。书房里摆着一架立式钢琴,墙上挂满了陈屿森从小到大的照片。沈言栀注意到一张特别的照片——年幼的陈屿森和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站在领奖台上,两人手腕上都戴着红色手绳。
“那是小雨,小森小时候最好的朋友。”陈母顺着她的目光解释道,“她初中时转学了,后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沈言栀突然明白了那条手绳的意义。她正想询问详情,陈屿森在厨房喊吃饭了。
晚餐比想象中还要愉快。陈父是个风趣健谈的外科医生,讲了许多祁阳小时候的糗事;祁母则细心地为每个人夹菜,包括不时询问沈言栀父母的情况。当沈言栀提到母亲也在接受抑郁症治疗时,餐桌上安静了一瞬。
“抑郁症并不可耻。”陈母温柔地说,“就像感冒一样,需要治疗和休息。”
饭后,陈屿森带沈言栀去了后院的小花园。夜幕已经降临,星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来,就像他们今天弹奏的那首《星空》。
“今天谢谢你。”陈屿森打破沉默,“如果没有你,我可能就取消表演了。”
沈言栀摇摇头:“我才是该说谢谢的人。你给了我上台的勇气。”
他们并肩坐在秋千上,夜风轻柔地拂过脸颊。陈屿森突然问道:“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好多了。”沈言栀仰头看着星空,“每周去做心理咨询,按时吃药。但有时候还是会突然情绪低落...”
“我妈妈也是。”陈屿森轻声说,“有时候半夜醒来,会发现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发呆。”
这个小小的分享让沈言栀心头一暖。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沉浸在思绪中。
“那条手绳...”沈言栀终于忍不住问道,“是小雨送的?”
陈屿森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嗯。她是我邻居,从小一起长大。”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初中时她父亲工作调动,全家搬走了。半年后...她自杀了。”
沈言栀倒吸一口冷气:“天啊...”
“她在新学校被霸凌,没人帮她。”陈屿森攥紧了拳头,“最后一次见面时,她跟我说她害怕新环境,我告诉她'忍一忍就过去了'...”他的声音哽咽了,“如果当时我多关心一点,如果我去看她...”
陈屿森轻轻握住他的手:“不是你的错。”
陈屿森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当我看到你被周子豪针对...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这个告白让沈言栀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月光下,陈屿森的侧脸线条显得格外分明,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在众人眼中完美无缺的校园风云人物,内心竟背负着如此沉重的愧疚。
“我们回家吧,外面有点冷了。”陈屿森站起身,顺势拉起施雨晴。
回程的公交车上,两人肩并肩坐着,随着车辆轻轻摇晃。沈言栀的思绪飘回今天的表演,想起那些与陈屿森四手联弹的奇妙时刻,想起他指尖的温度,以及他说“送给所有在黑暗中寻找光明的人时”认真的眼神。
到站时,陈屿森坚持送她到家门口。分别前,他突然说:“下周有全市钢琴比赛,我报了名...你要不要一起来?就当观摩学习。”
沈言栀眨了眨眼:“我?”
“嗯。”陈屿森笑了笑,“我觉得你有天赋,真的。李老师也这么认为。”
这个突如其来的肯定让沈言栀不知如何回应。在原来的学校,她一直是“学霸“、“书呆子“,从没有人说过她有音乐天赋。
“我...考虑一下?”她最终说道。
陈屿森点点头:“不急,还有两周时间。”他犹豫了一下,突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她,“晚安,沈言栀。今天真的很棒。”
这个拥抱短暂得像是一个错觉,还没等沈言栀反应过来,陈屿森已经转身离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她站在家门口,手指不自觉地抚上刚才被他触碰的肩膀,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温度。
走进房间,沈言栀发现母亲罕见地没有早睡,而是坐在客厅里看书。
“回来啦?”母亲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表演怎么样?”
“挺好的。”沈言栀在母亲身边坐下,突然有种倾诉的冲动,“妈,你觉得我...有音乐天赋吗?”
母亲惊讶地挑了挑眉:“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有人这么说过。”沈言栀低头玩着裙角。
母亲沉思了一会儿:“你外婆弹得一手好钢琴。你小时候,她一弹琴你就安静下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她轻轻抚摸沈言栀的头发,“也许你真的遗传了她的音乐细胞?”
这个从未听过的家族轶事让沈言栀心头一震。她突然想起自己在钢琴前的奇妙感觉——那些音符仿佛早已存在于她的血液中,只等待被唤醒。
躺在床上,沈言栀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屿森发来的消息:“忘了说,比赛曲目是《梦中的婚礼》,如果你来的话,我可以教你简单的版本。”
沈言栀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很久,心跳逐渐加速。窗外的月光洒在床单上,像极了那首《月光》所描绘的景象。她慢慢打字回复:“好,我想试试。”
发送前,她又加了一句:“谢谢你,为了今天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