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深夜药房

便利店的冷光灯在凌晨两点十七分显得格外刺眼,李明的指尖捏着空药盒,金属边缘在指腹压出红痕。塑料挂钩上的常用药瓶随着空调风微微摇晃,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极了苏晴病历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检查数据。他盯着盒底那张褶皱的挂号单,BJ某三甲医院器官捐献登记处的烫金字样被反复摩挲得发白,落款处苏晴的签名工整得近乎刻意,每个笔画都带着不属于她的决绝。

玻璃门外,台风登陆前的闷热正将梧桐里社区的霓虹招牌蒸得虚浮。“24小时药房“的红色 LED灯在雨幕中明灭,宛如悬在半空的血色句号。李明数着货架上排列整齐的安眠药瓶,突然听见收银台传来轻咳:“需要助眠类药物吗?“年轻药剂师的目光落在他攥紧的便签上,那是昨夜从苏晴床头柜抽屉里翻出的、写满“药物A““药物B“的用药清单。

手机在裤兜震动的瞬间,李明的指尖条件反射般蜷缩。苏晴的定位共享界面跳出时,他正看见药剂师扫过条形码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那串以 010开头的数字,与三天前降压药盒里滑落的陌生号码完全一致。“市立医院急诊楼顶“的字样在屏幕上发烫,他突然想起上周替苏晴收拾行李时,在旅行箱底层发现的医疗通知书副本,落款日期正是社区改造公示的截止日。

药盒在慌乱中倾斜,最后一粒降压药“叮“地滚落进排水沟。李明蹲下身的刹那,玻璃门上的倒影突然裂成两半:左侧是他熟悉的中年疲惫,右侧镜像里,他的右手正紧紧攥着半片翡翠残片——那是今早帮苏晴吹头发时,从她耳后勾落的耳钉碎片。残片边缘的锯齿状缺口,与刘家阿婆前天送来的玉镯内侧刻痕严丝合缝,而那只玉镯,正是苏晴母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家族传承物品“。

社区微信群的提示音在此时炸开。赵家儿子的直播画面带着地下室的潮气涌进视线:手机镜头摇晃着对准刚挖出的柏木牌位,“赵氏传承人“五个朱砂字在积水里洇开,下方压着的泛黄名单上,“孙、李、赵、刘“等七个姓氏赫然在列,与梧桐里现有住户完全重合。镜头突然扫过墙角,李明看见自己昨夜在储物间发现的红绸残片,正被雨水冲刷着向牌位滑去。

“各位业主注意!地下室发现疑似文物,社区改造工程暂停——“社区主任的语音带着电流杂音,被赵家儿子的欢呼声盖过。直播画面里,几个戴安全帽的工人正围着牌位争论,其中一人的手电筒光短暂扫过墙根,李明清楚看见那里刻着与传统灯饰相同的缠枝纹,而纹路上方,隐约能辨“三十年一换“的字样。

便利店的自动门突然发出故障般的轻响。李明抬头时,药剂师正隔着玻璃擦拭货架,年轻人白大褂下露出半截银色工牌,反光处隐约可见“医疗协调员“的字样。这个发现让他后颈发凉,想起三天前接到的陌生来电,对方用机械女声询问“是否考虑过医疗捐献“,当时他正看着苏晴在社区改造协议上签字。

手机再次震动,苏晴的定位显示她已移动至医院楼层。李明望着窗外渐密的雨帘,突然想起社区活动中心那盏残缺的传统灯饰——七个面代表七户人家,每个面都绘着不同的场景,唯独缺失的北面,画着的正是市立医院的旧楼轮廓。他摸向口袋里的翡翠残片,突然发现残片内侧用极细的刻刀刻着“1993.8.15“,正是事故发生的前一天。

便利店的广播开始播放台风预警,李明抓起货架上的安眠药塞进购物篮。经过冷藏柜时,他看见自己的倒影与玻璃上的“24小时“字样重叠,像极了三十年前事故照片里,那个站在起火点前的模糊人影。药剂师扫码的动作突然顿住,目光落在他手腕上:“李先生,您知道传统习俗吗?“

这句话让李明的脊背绷紧。他想起昨夜在储物间看见的老照片,七个家庭的祖辈站在尚未存在的梧桐树下,每个人手中都捧着类似的玉器信物。而此刻,苏晴正在医院楼顶,与孙家老爷子的手术室仅隔三层楼,却因微信群里的社区改造争论,成了两个互不知晓的孤岛。

当李明推开便利店大门时,暴雨终于倾盆而下。他望着手机里苏晴的定位,突然发现那个红点正以诡异的轨迹向天台边缘移动。口袋里的翡翠残片硌着掌心,他突然想起刘家阿婆讲述的传统故事:“每到三十年,传统灯饰会引导新的传承人。“而今年,正是 1993年事故后的第三十个年头。

药店的灯光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李明的脚步却愈发急促。他不知道苏晴为何隐瞒病情,不知道赵家的牌位为何刻着“传承人“,更不知道自己口袋里的挂号单,为何会与药剂师的工牌产生关联。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当翡翠残片与玉镯完成拼合的瞬间,三十年前未完成的传统约定,正在这个暴雨夜重新启动。

雨幕中,便利店的 LED灯突然全部熄灭,只剩下“24小时药房“的红字在黑暗中闪烁,如同传统灯饰上永远无法熄灭的那盏灯。李明在雷鸣中掏出手机,发现社区群里最新消息来自苏晴:“如果我没回来,就去地下室找第七片红绸。“而消息发送时间,正是 1993年事故发生的具体时刻——凌晨三点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