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康熙老爷子小半个下午,弘时是尽力的表现乖巧懂事,但又不能表现的太妖孽。
老爷子算得上是个英主,在统治上,那是有见地,有手段,不糊涂,难糊弄。
但这类帝王往往有个通病,那就是自信。
这个自信,不是对自己的盲目抬高,而是凡事会有自己的判断和主意,并会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千方百计,甚至不择手段。
而支撑这个自信的,就是雄猜多疑。
当了四十多年的帝王,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有处理过?
康熙可以说早已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恭维,到了这个阶段,终究要面临英雄迟暮。
故而,他心里有着最在意的事,那就是大清的传承。
而大清的传承又牵连甚广,从康熙心里有了废黜胤礽的想法开始,他必然就已经开始思索这个问题了,只不过未曾展露于人罢了。
这个传承,关系着大清的基业稳固,还关系着他的血脉延续。
这两者密不可分。
而此时的弘时,因年纪尚幼,无法也无力参与其他,他能做的只有尽可能的让老皇帝感受到真正的亲情。
如此潜移默化,日久之下,希望能对老爷子心中的那个最终决定起到一定的感染作用。
弘时是这么做的,不过他做的很有分寸,所以,在宫门下千两之前,即便康熙想将他留在宫内,他还是委婉的推辞了,坚决没有留宿宫里。
下千两,是对宫门关闭落锁的一种说辞。
本来宫门落锁的真正称呼是下钥,但钥类药,难听,为避嫌,便称之为下千两。
只不过后来年深日久后,下千两也被传出了戏称,下钱粮,这是后话不表。
赶在宵禁之前,弘时被宫里的人送回到了雍王府。
刚一进门,狗儿便从门房里跑了出来。
看见弘时,狗儿便跑到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便磕起了头。
“主子,都怪奴才守护不力,让主子遭了歹人的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狗儿已经心惊胆战了半天,从内务府出来后,便始终提心吊胆。
他自然不知道乾清宫里发生了什么,胤禛回来,也不会跟他一个奴才提及。
到了这个时辰,他甚至都不知道弘时是否还回来。
只不过,他不敢不在此守着,也着实没有吃饭睡觉的心思。
好在终于等到了弘时回来,便有了这一幕。
弘时看着狗儿,自然没有怪他,毕竟那种场合,他也的确有护主之心,不过他又不会武功之类的,力不能及罢了。
“罢了,恕你无罪,起喀吧。”弘时淡淡道。
狗儿泪眼模糊的抬起头,额头上已经磕的一片紫红。
“你一直在这里候着?府里可有其他动静?”弘时再次开口。
狗儿抬起胳膊在双眼前一抹,便恢复了那股子机灵劲道:“回主子,奴才一直在此候着。约么一个时辰前,玉秀来了一次,打听主子去了哪里。奴才什么也没说,她便回去了。”
弘时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他要来狗儿,看中的就是他的这股子机灵劲。
但忠诚嘴严才是最重要的,连自己的贴身大丫头玉秀都能保持嘴严,倒是令弘时心中满意。
“走吧,回东院。”
弘时抬脚向前走去,狗儿紧随其后。
回到自己的院子,弘时一眼便看到玉秀双手握在一起,在堂内来回走动,面色颇为焦急的样子。
听到脚步声传来,玉秀转头一看,便眼神一亮,碎步轻快的小跑到弘时面前,欠身一礼。
“主子,您可回来了。奴婢一直悬着心,眼看着到了宵禁时辰,正不知该怎么回复苏总管。”
弘时眼神微闪,心中有了猜测,但还是淡淡问道:“苏培盛?回复他何事?对了,那个院子安置的如何了?”
弘时坐了下来,玉秀连忙莲步跟上,侧身站在茶几旁,斟了一杯茶。
放下茶壶,玉秀说道:“回主子,院子的事,今儿个前半晌就安置好了,人都是苏总管定下的,奴婢跟着他去了那院子一趟,房契地契都已转交给了奴婢。”
“只是,约么到了申时三刻,苏总管派人来寻主子,说是王爷传了话,要见主子。让主子回来后,即刻去王爷书房,看似很急的样子。”
“主子不在,奴婢心里焦急,想出去寻主子,又没个地方可去,只得干着急。半个时辰前,苏总管又派人来了一次,主子要是还不回来,奴婢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玉秀声音已有哭腔,眼眸里隐隐溢出泪珠,用手轻轻抹了去。
听到这里,弘时心里已经有谱了。
胤禛如此,定然是被老爷子下午那句“已是第二次违逆”给惊着了,着急知道缘由。
弘时心里暗笑,胤禛就是这么个敏感又多心的人。
既然已经派人来问了两次,那若不去,也说不过去。
弘时喝了两口茶,起身便向外走去。
胤禛的书房与他户部的办公房差不多,都是简洁的作风。
房间内,除了一张桌案,几把座椅和摆放的茶几,别无他物。
弘时到来后,胤禛正站着挥笔,看样子不像是在处理政务,倒像是在练字。
只是他紧绷着的严肃面容还是被弘时一眼看穿,其内心并不平静。
“孩儿请阿玛安。”弘时长揖一礼,胤禛并没有第一时间抬头。
等到写完了手上的那个字,胤禛才放下笔,抬起头,双眼隐隐泛着冷光的盯着弘时。
“起喀吧”几个呼吸后,胤禛淡淡的说道。
弘时站直身体后说道:“不知阿玛叫孩儿来,所为何事?”
胤禛的眼中终于有了波动,他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便直问道:“弘时,你可有要事瞒着阿玛?”
弘时知道如果顺着胤禛的节奏下去,父子两人会越发尴尬,谈话也会颇为拘谨。
于是他走到桌案旁,拿起茶壶,为胤禛斟了一杯茶,挤出微笑道:“阿玛是否还在为汗玛法那句话而忧心?”
胤禛嘴巴一绷,被自己的幼子看穿了心事,便把头扭到一旁,没有说话,侧身从桌案另一边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