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沼牙的视线从湿漉漉的红色头发挪开，投向被雨湿透的中庭，翻滚的乌云下是一片暗淡的风景，唯有远处高楼大厦的霓虹灯分外明亮。
“真正的热爱，无需在乎别人的眼光，这件事在今天之前我不知道。”
跪在冷硬地面的石黑豪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把九月雨天的冷风吸入体内，接着，他抬起头：“请做我大哥，为我指明人生的方向！”
听他这样说，黑沼牙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低头瞥了一眼他湿透的衬衫：“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从今天开始，向大家分享我最喜欢的二次元涩图，像大哥一样，告诉所有人！”石黑豪的喊声气势十足。
累了，毁灭吧。
黑沼牙发出无奈地叹息声，他的本意是想说，只要够强，哪怕是再奇怪的癖好，别人也只会尊敬。
偶尔有缺点，那些只能仰望你的人也只会觉得你亲切。
没想到石黑豪完全理解错了方向。
不过，两个小弟都是红毛，也挺喜庆的嘛。
“想好了？”
“是。”
“说说新海汐奈是如何排挤你的吧。”
“我在剑道部训练的休息期间看涩图来提升精神，结果被她发现，她说很欣赏画风，也很喜欢二次元，让我发给她，于是......”
后来，石黑豪在玉龙旗剑道大会期间拒绝接受新海汐奈的安排，每天给女生发涩图的事被截图传到学院论坛，名声一落千丈，遭到排挤。
听他说完，黑沼牙抬头仰望天空，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这个家伙，和相泽虎一样，都是莽夫，好在体格不错，又是受害者。
“把事情的始末，匿名发到学院论坛上去，事先说明，我不会帮你站台。”黑沼牙冷声说。
“会有用吗？”
“没用，但对我有用。”
“是，大哥！”石黑豪痛快地答应下来，他已经决定从今天开始无差别的分享二次元涩图，不再在乎名声。
一束雪白的车灯照亮雨幕，白色轿车停在教学楼前。
看到两人，稻田雅焦急地下车，语气急躁地像是考试交卷前的最后一分钟：“黑沼同学，你在做什么？”
“他自愿的。”黑沼牙无辜地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督导，这是我们家的传统，请不要干涉！”
石黑豪从地上站起身，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衬衣，对赶来的督导认真说：“黑沼大哥没有霸凌我。”
见两人都神色坦荡，稻田雅有些不可思议地点了点头，把拿回来的透明雨伞递给石黑豪：“这种雨天，赶快回家洗澡吧，感冒无法参加考试的话，也要强制参加补习。”
“是，督导。”他的回答声也很有气势。
“抱歉，黑沼同学，误会你了。”
稻田雅不放心地盯了浑身湿透的石黑豪几秒，然后转头看向黑沼牙，带着歉意地笑了一下：“我们走吧，还是去江户川区吗？”
“麻烦督导送我去涩谷站东口，有一个绿色招牌的生活超市。”
“打工吗？我记得黑沼同学家境不错吧。”
“还好吧。”
黑沼牙边说边走到车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钻了进去，陷入白色的真皮座椅中。
如果告诉稻田雅他要去抢购打折便当，不知道她会露出何种吃惊的表情。
沉重的气氛在车内狭窄的空间弥漫。
见他眉头微蹙，苦思冥想着什么，稻田雅系好安全带，驾车驶向学院大门的方向，主动挑起话题问：
“黑沼同学为什么来东京呢？”
“督导知道小丑鱼和大马哈鱼吗？”黑沼牙扭头看向她，昏暗的视野里，金色波浪长发略显黯淡。
“大马哈鱼我知道，讲述动物的记录片里，狗熊经常吃。”
“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稻田雅一脸得意的表情，他苦笑着说：
“小丑鱼是海鱼，不能在河里存活，终其一生要躲藏在海葵里。可是大马哈鱼不一样，不论是海里还是河里，都能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也能跃上瀑布。
另外，大马哈鱼确实很好吃。”
“黑沼同学不想做小丑鱼，结果在东京碰上了狗熊？”稻田雅试探着问，漂亮的焦糖色眼眸用担忧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差不多吧。”
狗熊是他的四个队友，为了10万円就选择打假赛，如果能像他一样坚持一下，至少能拿到50万円。
“玉龙旗啊，真是可惜呢。”
“没什么，说到底是我实力不足，没有足够的体力1打5而已。”黑沼牙侧脸看向车窗外，一片漆黑，透过重重雨幕，路灯微弱得像是夏夜天狗山的萤火虫。
这种糟糕的天气，不知道白川桃的情况如何。
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给她发送短信。
[黑沼：带伞了吗？]
[白川：托你的福，坏女人好心地来接送我。没有原则的人，果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呢。]
远山学姐把中午的事告诉她了啊。
想到白川桃在书店说过的那些话，黑沼牙又开始头疼起来。
石黑豪的信任让他有些迷茫，离开北海道时，他只有一个遥远模糊的目标，来到东京后，最开始一切顺利，现在却找不到路在哪里，寸步难行。
自己找不到方向，又该如何指引别人。
前往涩谷的路上，黑沼牙几乎不说话，稻田雅搭话，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回复一两句。
善解人意的督导觉得勉强鼓励他也只会适得其反，所以从中途开始便沉默不语，狭窄的空间内，只有引擎声微微作响。
雨刷刮去挡风玻璃上的层层雨水，能看得见JR涩谷站SHIBUYA109大厦的广告灯牌时，黑沼牙依旧无精打采。
亮起红灯的十字路口前，稻田雅踩下刹车，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本就被安全带勒出轮廓的胸部格外饱满绵软。
“黑沼同学，青春期的迷茫是很正常的事。或者说，在人生的任何阶段，都有可能迷失方向。”
“督导也是吗？”
“是啊，父母一直在催促结婚，但我连恋爱都没谈过，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完全看不到未来的方向。”
“绿灯了。”黑沼牙点了点头，轻声提醒，车辆继续向前驶去。
车辆停在绿色招牌的生活超市门前，黑沼牙礼貌地和稻田雅告别，开门下车，周围充斥着雨水的味道和路人的脚步声。
买够一周份的打折便当后，他拎着超市的塑料袋前往打工的店，穿亮黄色雨衣的男人站在摩托车尾部整理货箱。
既然找不到方向，就先排除错误选项——与夜夜笙歌无关的方向。
至少，绝对不能像中村大叔一样，入赘远山家，连私房钱都要自己冒雨送货，还要被女儿招来的店员拿走一部分。
黑沼牙在心里可怜了中村雅行三秒，挥手和他打招呼：“晚上好，中村大叔。”
“呦，晚上好啊，今天也拜托你了。”
“好。”
停在不远处的白色轿车内，稻田雅透过车窗，注视着黑沼牙走进店内，有些苦恼地环视四周。
准备喝酒喝到天亮的夜店男女，柏青哥店内挤满了人，还有穿奇装异服，但年龄和职业都不明的情侣。
这种打工的地点，也太不让人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