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逐日

见水灵想跑，六日气焰更盛。

“想逃？给我留下！”六日暴喝一声，张口吐出一团太阳真火落于地面，轰然炸裂，顿时将方圆十数里焚为焦土。

冥河再不迟疑，化作一道阴影，往北而去。

六日满身怒焰，紧随其后，但还是转瞬间就不见了敌人踪迹，只留下他独在空中。

他在空中盘旋良久，胸膛剧烈起伏。

“该死的巫族……果真是居心叵测！”

六日怒目圆睁，太阳真火缠绕全身，愈发炽烈，映得周边的天空都变了颜色。

他一时难以平复心头怒火，只觉血气翻涌，胸中仿佛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来。

下一刻，他猛地一振双翼，化作流火，朝地面俯冲而下。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大片山林顿时焚毁殆尽，还有飞禽走兽来不及逃窜，顷刻间便化作焦灰。

“巫族！你等着我！”

太阳真火铺天盖地地席卷而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路朝着巫族的部落飞去。

却说附近一处巫族部落，其中有一大巫，名唤后羿，魁梧雄壮、外貌英伟。

他乃是祖巫精血所化的第一批大巫，血脉最是精纯。

自出世以来，后羿便显赫一方，上能登山擒妖，下能入海捉怪，炼出一身雄浑煞气，实力直逼祖巫。

某一日，他正操练武力，忽见一抹白衣缓缓而来。

他一怔，立刻起身前去迎接。

那身影纤弱却不显柔弱，衣袂如雪，面容清冷，恍若孤月独悬。

后羿见了这绝色女子，心下慌乱，忙说道，“仙子是何人？来我巫族，所为何事？”

白衣女子抬眸看他，神情恍惚，良久才淡淡开口，“我……是嫦娥。”

“我来找你。”

后羿闻言，又惊又喜，“你是特意来寻我的吗？”

嫦娥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回应。

后羿见她神情清冷，又试探道，“你，你要陪我一起生活吗？”

她垂眸，摇摇头，“不必了，我自己造一间房子住着就好了。”

“那，那我来帮你。”

“不必了。”

后羿怔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试图努力张嘴说些话来缓解气氛，但嫦娥已经开始行动了起来。

自那日起，嫦娥便住在了这个巫族部落之中。

她不言，不笑，不悲不喜。

后羿每日外出征战归来，总是想要同她说说话，说今日有何战果，说部族如何兴盛，说昔年战事如何凶险，说近来洪荒如何安定。

她却始终不应。

有时他讲得高兴，问她一句，“你听到了吗？”

她只抬眸望他一眼，沉默无言。

嫦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这个地方。

她只知道，准提指引她来此，她便来了。

她的心中始终清明如镜。

嫦娥并不喜欢后羿。

她能清楚感知这一点，后羿的喜怒悲乐，她看在眼中，都毫无波澜，她甚至无法生出一丝怜悯之心。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清晨醒来坐于门前，望日升月落，夜里躺下闭目，周身无梦。

如此往复，不知过了几许时日。

直到这一天——天穹之上，忽然又多出了一个太阳。

嫦娥一如既往坐在门前，凝望东方天际，忽地，她皱了皱眉头。

天空中一道炽烈光芒疾掠而来，炽热逼人。

天地间温度陡然升高，林木焦枯，江河干涸，飞鸟盘旋不止，野兽惊奔乱窜。

巫族部落之中顿时大乱。

后羿立于部落之中，巍然不动，“怎么会有双日齐现？”

旁边有巫族来报，“后羿大人，太阳真火漫山而来！多个部落传来求援！”

后羿面色一沉，“这是哪个妖孽在此胡乱妄为？”

正欲腾空而起，却见一道高大身影已然先他一步冲天而去。

正是他的好友夸父。

“夸父！”后羿一声高呼。

夸父头也不回，声如雷霆，“我先去问问那天上那金乌为何行此灭绝之事！你若放心不下，便在我后头掠阵就是！”

后羿咬牙，紧随其后。

他却也明白，夸父心中最重族人，这般惨状之下，怎忍按兵不动。

后羿却未曾发觉，在那不远处的一间木屋门前，嫦娥已然起身。

下一刻，嫦娥踏步而起，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嫦娥暂且不谈，夸父一步跨出，犹如一道狂风般直冲而出，直追那天空烈日。

炽阳之下，万物枯竭，荒草寸寸焦黑。

夸父脚踏这焦土，太阳真火直照他的面庞，他却毫无惧色，只一味狂奔。

他生而魁伟，步履如雷，疾行间连大地都在震颤。

后羿紧随其后，眼神凝肃。

而六日正悬于高空，周身烈焰熊熊燃烧。

他的神情阴沉，眉宇间满是怒意。忽觉后方有强者的气息逼近，他猛地转身，才见得夸父咆哮而来。

“兀那妖孽！你妄为天帝之子！”夸父怒声喝道，“你为何恣意纵火，涂炭生灵？”

六日冷笑一声，“巫族先辱我在前，我不过讨个公道！”

夸父冷声斥道，“你这妖孽，焚毁山川、屠戮生灵，还敢言是讨公道？”

“我……我本安居东海……”

提到东海，六日的心猛地一颤抖。

“我本安居东海，被你巫族偷袭……”

他的声音疲惫，目光中多了一丝迷茫，“我……我原是想给妖族一个交代。”

“你给妖族什么交代？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六日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太阳真火翻腾，“我，我……”

“我……我并非故意，只是一时……一时气不过……”

“六日，随我去东海，听候审判！”

六日沉默良久，终于收了全身烈焰，“我愿伏罪。”

后羿见状，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既愿伏罪，便随我走一趟。”夸父语气冷峻，“你犯下大罪，需至东海听候审判。”

而在不远处，嫦娥静静地站着，望着那毫无反抗之意的金乌，眸光中却毫无怜悯。

她一步步地走至后羿身后，神情平静如水。

“嫦娥？”

后羿低声唤了一句。

嫦娥却仿若未闻，忽然轻声开口。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却透着极致的冰冷——

“杀，杀了他，杀了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