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或言归去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庞然巨物就向着裴岁冲压而下，其势真如泰山倾倒，天下莫之能御。

于是裴岁只是提剑堪堪一挡，便落了个万剑穿心、碾为齑粉的结局。

静室之中，裴岁蓦然惊醒，一见香炉上的细香，现实不过出神几息而已。

再看手上的这张兽皮画卷，不禁暗暗咋舌。

若寻常人得见此物大概率要认为这只是稚儿的信笔涂鸦，然而在裴岁一颗剑心观照之下，竟觉察出了一条汪洋恣肆、威力无穷的新剑道！

所以夜叉国能将这张兽皮密藏，估计也是看出了其中奥妙。

现在回想起来，那鲲鹏是神韵十足，莫非那作画之人曾亲眼见过这神话巨兽的身影？

大海太辽阔，掩藏了多少秘密，阿饭只是从传经洞中随便拿出三样，皆是来头不小。

裴岁正要继续感悟这鲲鹏图，却听房门被咚咚敲响。

原来是梭莱莱派了个虾兵来寻裴岁，让他赶紧回陷阵营去，言下之意，便是敖舒已经出关。

裴岁收拾好房中一切，便跟着那虾兵回了陷阵营，之前已经来过一次，所以他算得上轻车熟路。

回去一瞧，原来满舱的恶徒，能重回此地的，加上裴岁也不过只剩下四人。

而在角落之中横卧的大如黑岩的巨龟，不正是那老黑，他竟真的从老夜叉的追杀中逃了出来。

裴岁的归来出乎其他人的意料之外，就连那老黑都一反常态的从壳里探出头，打量了裴岁几眼。

老黑不止是壳黑，他的脸也很黑，厚嘴唇，宽鼻梁，一副憨厚老实的面孔，像个日日在阳光下暴晒劳作的农人。

他看着裴岁的那张脸，一眼便认出，这就是那跟了自己半截路，还窝在传经洞外看自己被追杀的小子。

身为陷阵营，能被投入战场深处还能生生杀回来的，谁会简单？

他们只是扫了一眼裴岁手中那藏着六枚飞天夜叉头颅的袋子，对此人的实力心中有些数，便转过头去，消化他们自己的大战收获。

裴岁寻了一角，盘坐下来，这时候却见那老黑的身子一闪，便移到了裴岁的身边。

“嘿，你也进去了吧？”

老黑探出脑袋，向着裴岁神秘兮兮的轻声说道。

裴岁望了这老黑一眼：“什么进去不进去？”

“就是那洞，我出来时看见你趴在外面了。”

“没错，我是进去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是被你拿了？”

裴岁眉头挑起，略有些不满的说道：“里面都是些废纸，我连一口汤都没喝到。”

老黑的眼睛圆溜溜的，黑多白少，此时最后的眼白也消退下去，仔细的看了看裴岁。

“那真是可惜了，我运气不好，刚进去就碰上了那夜叉，还想着要是你能得手，我便拿这来跟你换了。”

老黑从壳里掏出一块黑色的龟甲，龟甲上密密麻麻刻着字，虽年代久远，可被保养的很好，表面都被盘得包浆。

“这上面记载了一门“曳尾”之法，我学会此法之后，同境界在速度上能胜过我的，我还没见到过。”

裴岁只是瞟了一眼，面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三分惊讶、三分贪婪、三分遗憾和一分想要杀人越货的邪念。

“能用其他来换吗？”裴岁问道。

老黑摇了摇头，又把龟甲给收了回去，“不得行，可惜可惜啊。”

裴岁也跟着一叹，这遗憾倒是不假。

此后，那老黑就缩在他的壳里，再也没有与裴岁搭过话，船舱之中，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只是在几个时辰之后，舱门打开，一条腿脚都被砍断的精怪被扔了进来。

看不出是什么种族，他在地上蠕动着，让自己远离其他人，找了个角落独自养伤，其生命力也确实顽强，伤口已经愈合，肉芽已经聚成了小手小脚的样子。

一日之后，裴岁感到自己身处的船舱一震，然后四角汩汩的往船舱之中灌着干净的水流。

他知道，这艘巨舰又重新破入大海之中，向着下一个目的地进发。

咕噜咕噜，沉重的铁门打开，露出梭莱莱的身影。

他向着裴岁招了招手，等裴岁走到他身边，便带着几分严肃说道：“敖舒大人要见你。”

裴岁并未显出多少惊讶，他其实也一直在等着敖舒的召见。

二人一路向上，走到那层水膜门前，梭莱莱停下脚步，让裴岁自己进去。

裴岁心中疑惑，这梭莱莱不是最喜欢他的敖舒大人了吗？怎么会白白放过这种机会？

“不一起吗？”

他瞟了一眼梭莱莱的表情，见其脸上有些不自然。

“快去快去！”，梭莱莱拍了一下裴岁的后背，把裴岁往水膜门里推去。

穿过此门的一瞬间，裴岁全身都恢复了干爽。

眼前依旧是那奢华的大殿，鲛绡织成的帷幕无风飘摇。

裴岁将那装有六只夜叉头颅的布袋高高举起，然后口中大声说道，“陷阵营兵士史派罗，托大人之福，幸不辱命，特献上此六只贼首。”

他说完此话，便竖起耳朵，听那帘幕之后的动静。

然而，还未听到敖舒的开口，就先听到一阵奇怪的风铃之声。

叮当叮当……

这铃声一入耳，裴岁就感到头脑中一阵天旋地转，手一晃，那装着夜叉脑袋的布袋就从双手掌心掉了下来。

刷——

脑袋随地乱滚的景象并未出现，视角往上，只见一只手死死抓住袋子，用力到指节分明，小臂青筋暴露。

裴岁眨了眨眼，目中的血丝渐渐消退了下去，恢复了清明。

这铃声有问题！

还好他的神魂经过直视神战的折磨与清心一遍遍洗礼之下，变得比之前坚韧得多，还能扛下！

“嗯？”

重重帘幕之后，传来一声好听的轻咦，是敖舒的声音。

“你上前来。”

裴岁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如一片平湖，捧着那头颅一步步往前迈去，直走到那鲛绡之前才止步。

鲛绡飘动，轻柔拂过裴岁的脸。

“再上前来。”

裴岁微微抿了抿嘴唇，可下一瞬，心中忽暗自嘲笑自己，怎么就作此女儿之态？倒让人看轻了也。

心下一横，便抛去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大步就往里闯。

敖舒不喊停止，他竟直接走到敖舒的座前，抱拳一礼，态度不卑不亢：

“见过敖舒大人。”

“嗯。”

敖舒斜躺在华丽柔软的宝座之上，一身裙袍慵懒的拖曳在地，手上把玩着一只好看的青铜铃铛。

她打量着裴岁，轻轻颔首。

“你既然已完成了承诺，那就不必再回陷阵营，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这艘船上的位置随你挑。”

“说吧，想去哪儿？”

“多谢大人赏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回铁舟岛。”

裴岁平静的说道。

“回你那白莲教？看不出你对他们如此忠心啊？造反没前途的。”

敖舒轻嘲道，她显然知道了裴岁的来历。

裴岁摇摇头，“我并非为白莲教，而是为了我自己的道途和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