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洛真立于光天化日之下,引发众人哗然!
柯最阙那股失望的悲凉愈发浓重,面对小儿子的背叛,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反而有一种深深的痛恨。
比起白发人送黑发人,更让一个六旬老者无法接受的,便是亲生儿子的背叛!
亲生儿子同室操戈,为了争权夺位不惜引狼入室,杀兄弑父!
张冲见柯最阙的神情,这才明白适才柯最阙那悲凉的神色——原来柯最阙早就知道胡洛真的阴谋!
胡洛真面色略白,他被张冲怒斩一刀,伤的不轻却只能简易包扎,却是歇斯底里道:“阿父!我只想让你知道,我远胜那懦弱的兄长!部族只有在我的手里才能强大!”
张冲见他撕心裂肺,心头却头一次觉得此人可怜,人蠢至斯实在无药可救。他这番引狼入室就算成功,也不过是个扶植的傀儡,真是愚不可及。
这胡洛真方才刺杀自己不成,见步陆孤大军逼近,便落荒逃走投步陆孤而去。他仓促刺杀自己,显然是因若鹿一事对自己恨之入骨,担心乱军之中众矢之的皆是众鲜卑贵族而无人认识自己,极有可能被自己逃出生天。胡洛真不想放过自己,这才提前动了杀心,想铲除自己而后快!
柯最阙老目含泪,却狠心决绝,“胡洛真与步陆孤山沆瀣一气,勾结魁头引狼入室,其罪当诛!吾自当铲除内奸,廓清宇内!”
“我为刀俎,尔为鱼肉。”步陆孤山大笑,“今日只诛柯最阙一人,其余部帅若能倒戈,定然是大功一件,老夫必然秋毫无犯!”
他自信满满,今日他拥众万余而来,就是吃准了柯最阙本部大营距此遥远,不可能及时救援,今日这土山上的柯最阙,定然是他的阶下囚!
可是柯最阙身后的部帅们都纹丝不动,这些人都是人精,心中早就在盘算着得失利益。步陆孤山虽是占着上风,可是却引魁头之兵为援,这是自绝于扶罗韩,就不可能再留在中部鲜卑。就算他斩杀了柯最阙,众人无非还是跟着步陆孤山投到魁头帐下,众人依旧是各部部帅,能瓜分的利益屈指可数。
在柯最阙帐下是部帅,在步陆孤帐下也是部帅,当下柯最阙尚在,他们没必要冒着风险跳反,等到他们两虎相争后,再看局势也不迟。
步陆孤山冷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一声令下,阵中金鼓鸣响,山下的本部人马开始攻山,一时间双方箭矢如雨,喊杀震天。
箭雨袭来,不少柯最阙亲兵举盾挡箭,将土山上的人牢牢护在盾后,箭矢不时落在铁盾上,发出‘噔噔’之声,张冲等人看着这场鲜卑内部纷争,都是默然不语。
“柯最阙出手了!”刘备透过间隙,沉声道。
众人只见远处步陆孤部的后军一阵骚动,乱了阵型,再看远处时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骑兵不知何时竟绕到步陆孤部后军,骤然突袭!
“是莫古德塔克!”若鹿惊呼,“难怪说今日怎的没有见到他,原来是埋伏在了左近!”
众人看去,只见一支数千人的奇兵这正痛击步陆孤后军,将其后军搅得一塌糊涂,前后不一,人心浮动,步陆孤部攻山的冲势霎时弱了下去!
众人见柯最阙不动如山,这才知晓其用意。原来步陆孤部率先动手已被他得知,他则故意带着轻骑春猎,就是要借机与步陆孤部决战!
箭矢远去,盾牌移开,柯最阙老目杀意涌现,病虎犹狠,恨不得将步陆孤部生吞活剥。
步陆孤山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是他毕竟有万余之众,莫古德还不到他半数兵马,很快他便缓过神来,留住一部分兵力看守半山的柯最阙兵马,自己则调集重兵围剿莫古德那支奇兵!
莫古德占得先机本是气势如虹,可是被步陆孤山率军一围,也渐现颓势。
“怕是要煮一锅夹生饭了……”张冲眺望战场,见到双方厮杀成一片,早无兵法谋略可言,皆是你给我一刀,我还你一枪,杀的血肉当涂!
他知道这是柯最阙最为担忧的,两部势力相差无几,一旦开战便是两败俱输,更何况如今有魁头的兵马支持步陆孤山。双方如此厮杀下去,无论最终是谁获胜,都不会有赢家!
“这样杀下去不是办法,部老也无法承受这等伤亡!”张冲拍马而进,昂声道。
柯最阙老目浑浊,“事到如今,还有别的办法?”
他也无可奈何,本想借魁头兵马灭步陆孤,此举不成后只能等待与塞内贸易,待部族强大后再灭步陆孤,可是步陆孤却先发制人,引魁头之兵要与他提前决战,鱼死网破,他无可奈何只能应战!
“当然有。”张冲戟指远处,身在重兵之中的步陆孤山道:“擒王!”
“擒王?!”
众人都是惊凛,步陆孤山兵马如山似海,任谁闯入都会化为齑粉,又谁敢去擒王?!
疾风猎猎,拂得张冲额前发丝飞舞,他忽陡生豪胆道:“部老若信得过在下,便调五百骑与我,本使当自带本部三百铁骑当先陷阵,一战擒王!”
张冲非是逞英雄,而是看出此战乃生死攸关之战。
若能借机拔除步陆孤这个毒瘤,对于日后通商百利而无一害!更遑论若是柯最阙被重创,无人为他的商路保驾护航,先前所有的操劳和牺牲都将成为镜花水月。
如今山坡下杀成了一锅夹生饭,短时间谁也吃不掉谁,正需要一支奇兵一战定乾坤,当下便是天赐良机!
他语出惊人,众人都是面色一变却也恍然想起,张冲自有一支三百人左右的铁骑,所向披靡!
“好!”鹰钩鼻张飞再忍不住,“张少主好胆色,千军擒王,想想便让人心痒,若不弃某愿追随破阵!”
年轻的张飞渴望建功立业,不想自己一身本领埋没于随从之中,泯然众人,他的双目闪着杀敌的冲动!
关羽拂髯不语,眼神却坚定不移,张飞若要陷阵,他绝无退缩半步的道理!
“刘君,可否借这二位英雄一用?”张冲抱拳道。
刘备沉吟片刻,只是点头,“张君舍生忘死,备岂敢推辞?”
“部老……”部帅们纷纷投来劝阻的眼光,五百骑兵昔日算不得太多,可是对于当下兵力捉襟见肘的半山大营却是为数不多的力量,他们不敢贸然拨出五百骑去送死。
柯最阙却老目一定,仰天大笑道:“若是莫古德全军覆没,莫说是五百骑,就是五千骑亦是徒劳。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五百骑精锐,老夫调给汉使便是!”
“张兄……”焦骏面色苍白,“我且随你。”
张冲摇头,“焦兄伤重,莫要逞能了。”
须臾,柯最阙调集营中五百精锐,已是结阵以待!
张冲号令部曲约三百骑兵,马上高鞍,人踩马镫,手持长矟,当先在前,部曲身披铁甲,头戴兜鍪,喘着粗气,神情凝重,五指发白,紧握矟杆。
没有谁不觉得这是条不归路,可是当他们看到地位尊崇的少主同生共死,心中就无比的安定,张冲金玉之躯尚且陷阵,自己贱命一条又有何惧?!
张冲高举丈八长矟,以矟指天,他侧首回看面色苍白的焦骏二人,“田兄,若我不幸战殁,请务必带焦兄杀出去。我,欠他一条命!”
他话音一落,座下战马长嘶一声,高扬前蹄,刹然杀下半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