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荒村遗梦

晨雾如流动的纱幔，缠绕在山间小径。黎榆走在最前，手中凤鸣剑不时斩断挡路的荆棘。忽然，颈间凤凰玉佩毫无预兆地发烫，烫得她皮肤生疼。

“有情况。”她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指尖轻触玉佩。这枚从不离身的赤玉此刻正泛着诡异的红光，内里的凤凰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玉中缓缓游动。

宸瑜上前一步，眉间朱砂闪过一丝金芒：“前方有灵力波动。”

拨开最后一丛垂藤，眼前的景象让众人屏息——

一座被丛林吞噬的古村落静卧在山坳中。青石房屋爬满翠绿藤蔓，茅草屋顶坍陷成黑洞，像无数张饥饿的嘴。最诡异的是村中央那株参天凤凰木，不合时令地绽放着赤红花朵，远远望去犹如一团凝固的火焰。

“地图上没有标记的聚落。”颜清羽展开羊皮地图，眉头紧锁，“看建筑制式，至少是千年前的遗迹。”

苏妙妙擦了擦额间细汗：“这树开花的样子...有点像黎师姐的凤凰真火。”

云无心已经大步走向村口歪斜的石碑：“管他呢！正好歇脚，小爷的腿都快走断了。”

黎榆却感到一阵莫名心悸。当她踩上村口的青石板时，玉佩突然剧烈震颤，一股古老苍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石板路上刻着模糊的纹路，仔细辨认竟是无数展翅的凤凰，全部朝向村中央。

“这村子...不简单。”宸瑜的佛珠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碰撞声，“我的佛力在这里运转滞涩。”

随着深入，诡异感愈发强烈。虽然荒废已久，但每户门楣上都挂着风干的朱砂符箓，窗棂雕刻着精致的火焰纹。更奇怪的是，村中竟无半点鸟兽踪迹，连虫鸣都听不见，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街巷间回响。

“看那里！”苏妙妙突然指向村中央。一座圆形祭坛矗立在凤凰木下，坛身爬满青苔，却隐约可见底下精美的浮雕。

黎榆不由自主地走向祭坛。当她的影子落在中央凹槽时，苔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脱落，露出下面栩栩如生的浮雕——无数凤凰环绕着一座喷发的火山。

“这是...南离火山？”她俯身细看，指尖不自觉地凝聚出一缕凤凰真火。火光触及浮雕的刹那，整座祭坛突然轰鸣震动！

“小心！”宸瑜想拉她后退，却为时已晚。

祭坛迸发出耀目金光，隐藏的图景逐一亮起：画面中多了一群月白僧袍的佛修，他们结阵立于火山口。为首之人眉间一点朱砂，正将一枚赤红玉佩投入岩浆——那玉佩与黎榆颈间的一模一样！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佛修的容貌竟与宸瑜有七分相似。

“佛宗前辈？”宸瑜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动摇。

浮雕继续变化：玉佩落入火山后，一只巨大的黑色凤凰从岩浆中冲出，却被无数金色锁链缠绕。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对婴儿身上，一个被凤凰族女子抱走，一个被那佛修带走...

“双生之子...”颜清羽念出浮雕边缘的古老文字，“分则两伤，合则...后面的字被磨灭了。”

黎榆与宸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这分明在暗示他们的身世之谜！就在她想触碰更多细节时，整座祭坛突然黯淡，所有画面如烟消散。

“等等！”黎榆伸手想阻止画面消失，却被宸瑜一把扣住手腕。

“别碰！”佛子向来平静的声音带着急迫，“祭坛吸收了你的真火，再接触恐有反噬！”

黎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已被宸瑜攥出红痕。而就在方才指尖即将触碰浮雕的瞬间，一股奇异力量隔空传来，让她恍惚看见一片火海，两个婴儿在火焰中哭泣...

“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整。”颜清羽打破沉默，“天色将晚，此地不宜久留却也无处可去。”

众人选了祭坛旁相对完好的石屋。这间屋子明显比别处宽敞，墙上挂着残破的兽皮卷轴，角落立着一面蒙尘的铜镜——显然是当年祭司的居所。

“我去拾些柴火。”云无心转着手中的符箓往外走，“这鬼地方阴森森的。”

“我帮你。“苏妙妙跟上，“顺便看看有没有能用的草药。”

颜清羽在门口布下警戒阵法：“我去查探村口退路。”

屋内只剩黎榆与宸瑜。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铜镜偶尔反射的微光在墙上跳动。

“那浮雕上的佛修...”黎榆打破寂静。

“应该是我佛宗先辈。”宸瑜轻抚眉间朱砂，“师尊曾说这点朱砂印是祖师一脉相承。”

黎榆走向铜镜，想借着窗外暮光整理凌乱的发丝。就在她的倒影映入镜面时，铜镜突然映出一簇金红火焰——那竟是她体内真火的倒影！

“这镜子...啊！”她刚想呼唤宸瑜，体内真火却突然暴走！金红色火焰从她每个毛孔迸发，背后的火焰羽翼不受控制地展开，将屋顶茅草点燃。更可怕的是，铜镜中的火焰倒影正疯狂吸收着她的真火，形成可怖的反馈循环。

“宸瑜——！”她痛苦地蜷缩在地，感觉全身血液都在沸腾。

木门被一道金光劈开。宸瑜冲进火海，月白僧袍瞬间被火舌舔舐出焦痕。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抱起黎榆，当佛力接触到暴走的真火时，金红色火焰轰然爆发，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茧将二人包裹其中。

“坚持住！”宸瑜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清心咒一字一顿从唇间溢出。黎榆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那颗心脏正以超出常理的速度跳动。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佛咒与真火交融，竟在二人周围形成金红交织的结界。在意识模糊的边缘，黎榆再次看到那片火海，还有那对被强行分离的孪生婴儿。但这次更清晰了：分离婴儿的是位身着祭祀华服的女子，其眉间朱砂与宸瑜一模一样！女子将两个婴儿分别交给佛修和凤凰族人，泪水却化作火焰滴落...

“你也看见了...对吗？”宸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

黎榆抬头，发现两人的脸近在咫尺。佛子的睫毛在火光映照下投下细密阴影，眸中那圈金边比平日更加明显。更让她心跳加速的是他们现在的姿势——宸瑜将她整个圈在怀中，僧袍前襟已被汗水浸透，露出锁骨处一小片刺青——用金汁刺就的梵文“唵”字。

结界外，传来苏妙妙焦急的呼喊：“这太危险了！得想办法打断他们！”

“别靠近！”颜清羽厉声制止，“这是灵魂层面的共鸣，外力干涉会要了他们的命！”

结界内，黎榆发现自己能清晰感知宸瑜的心跳，稳定而有力，与她急促的心跳形成奇妙共振。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似乎能模糊感应到宸瑜的情绪——担忧、困惑，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悸动...

“我们...”黎榆刚开口，突然天旋地转。无数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她前世死亡时看到的最后一道白光；宸瑜幼时在佛宗被其他小沙弥孤立的画面；还有他们不可能共同经历的场景——一座燃烧的宫殿，那位祭祀女子将哭闹的婴儿分别交给不同的人...

“啊——！”两人同时痛呼，结界应声碎裂。

当黎榆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靠在宸瑜胸前，而对方正用指腹轻拭她额角的汗珠。见她醒来，佛子立刻松开手臂，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

“你...好些了吗？”他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黎榆正想回答，村口突然传来云无心的厉喝：“什么人！”

紧接着是符箓爆炸的轰鸣。众人冲出门外，只见一道黑影从石碑后窜出，胸前血色符文在暮色中格外刺目。

“魔修哨兵！”颜清羽玉简飞出，在空中化作青光屏障。

云无心早已追出，手中符箓如蝴蝶纷飞：“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缚！”

黑影身形诡异地扭动，竟从符箓缝隙中滑过。眼看就要逃入丛林，宸瑜突然结印，一道金光后发先至，精准击中黑影后心。魔修踉跄倒地，却在众人赶到前震碎心脉自尽！

“该死！”云无心从魔修怀中摸出血色玉简，“看看这个...”

玉简上只有八字：“涅槃重生，幽冥现世”。但当宸瑜注入佛力后，更多文字浮现出来：

“月圆之夜，双生共鸣，火山封印可破。圣女血脉与佛骨相融，即为钥匙...”

黎榆颈间玉佩突然冰冷刺骨。就在这时，颜清羽的传讯玉简亮起。程颐急促的声音传出：

“紧急！《凤凰志异》补遗卷载：'一体双生之魂，若逢月圆之夜同时觉醒，将引涅槃之火，焚旧塑新'。魔修必是欲借此破封！月圆将至，速离火山！

众人陷入死寂。远处，南离火山的轮廓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山顶笼罩着不祥的红云。

“我们必须继续前进。”黎榆握紧玉佩，声音坚定，“若魔修真要利用我们破封，难道坐视九幽冥凤现世？”

“太危险了。”宸瑜罕见地提高了声音，“你听到程先生说的了！我们连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

“正因如此才更要去！”黎榆直视他的眼睛，“如果封印被破，天下苍生怎么办？”

两人争执间，灵力不受控制地外放，在空中碰撞出金红光点。那些光点竟自行组成凤凰与莲花交织的图案，仿佛在诉说某种古老的宿命...

“孩子们...”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骇然回头，只见凤凰木下的祭坛上，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老者虚影。

“村...村长？”颜清羽不确定地问。

老者虚影微笑摇头：“只是残魂罢了。千年等候，终见预言之人。”他浑浊的目光落在黎榆与宸瑜身上，“一体双魂，分则两伤，合则...天机不可尽泄。”

“前辈，”宸瑜合十行礼，“请明示。”

“心意相通而不相融，方为大道。”老者的身影开始消散，“火山下的那位...等的就是你们完全融合的瞬间...”

虚影彻底消失前，最后看了黎榆一眼：“你母亲...是个勇敢的女子...”

夜幕完全降临。黎榆躺在临时铺就的草垫上，辗转难眠。老者的残魂、浮雕的预言、玉简的警告...所有线索在脑海中纠缠。窗外，她看到宸瑜独自站在凤凰木下的背影，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半梦半醒间，她又看到了那对哭泣的婴儿。这次其中一个婴儿突然转头，赫然是宸瑜的眼睛...

“啊！”她猛地坐起，却发现窗外宸瑜也同时转身——佛子额间全是冷汗，显然刚从同样的梦境中惊醒。

两人隔窗相望，未言之语尽在目光之中。远处，南离火山的阴影如巨兽匍匐，等待着他们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