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已经丧失行动能力的帝乙，在比干的搀扶下，竭尽全力的挪到了孔宣的椅前，随后他继续吩咐比干道：
“扶...我跪下，你也....一同跪下。”
比干大惊，满是困惑的问着帝乙道：
“王兄这是何意？哪里有王给臣跪的道理？”
“混....混账！”
帝乙颤声呵斥着比干道：
“快跪！”
比干侧目望了正稳如泰山，没有丝毫阻拦与谦让之意的孔宣，又回望了一眼对此倒反天罡之举却熟视无睹的闻仲。
见二人毫无阻拦之意，比干心中虽然不甘，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忤逆王意，因而便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油尽灯枯的帝乙一同跪下。
跪拜在地的帝乙以五体投地姿势，用尽全身力量匍匐在地，给孔宣行了一个最高规格的大礼。
而后，抖如筛糠的帝乙，以近乎嘶哑的声音，完成了千载商王梦寐以求，却几乎无有一人实现的觐祖之礼：
“契玄第二十八代子孙帝乙，跪拜玄鸟始祖！殷商万世子孙，永感玄鸟始祖世代守护之恩泽！”
随后，帝乙撑着沉荷的病体，再次给孔宣连磕了三个头。
“玄....玄...玄.....”
一旁的比干在听到王兄如此言语之后，直接被震惊到话都说不利索。
作为即将接任殷商宗庙大庙祝的第一宗老，比干其实一直都不能理解为什么现任大庙祝在提起孔宣时，那一副满是讳莫如深的神态。
在他看来，纵使孔宣在朝堂的地位超然，但大不了也就是大商供奉的哪位道行精深的炼气士罢了。
虽然值得礼遇，但也就仅限于此了。
可比干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位官职不过是区区三山关总兵的殷商臣子，竟然就是与那尊简祖交感而诞下商族始祖契的天命玄鸟！
在这一瞬间，跪在地上的比干，甚至抖得比帝乙还要厉害。
望着颤颤巍巍的跪在自己面前行大礼的帝乙，孔宣并没有没有阻拦他，他也清楚，对于这些人间帝王来说，祭天、祭祖几乎贯穿了整个国家的一切事宜。
从某些意义来说，孔宣之所以对大商如此“深情”，与这种密切的联系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因而，直到帝乙行礼完毕，孔宣才亲自将他扶起。
看着已经连喘气都不再顺畅的帝乙，孔宣的眼中闪过一丝垂怜之色，可是在白泽的神色示意之下，他终究还是没有逾越那不该逾越的人神之隔。
孔宣只是亲自把帝乙扶回到了床上。
“呼~~~呼~~~~”
帝乙斜靠在龙床之上，沉重的喘了几口粗气后无力请罪的说道：
“契玄子孙不肖，竟.....竟劳烦先祖亲自搀扶。”
“别说这些了。”
孔宣微微叹息着摇了摇头，继而温声道：
“千载以来，除了气运加身的成汤之外，你是第二个猜到我身份的商王。”
“但是我很好奇，我已然登临准圣之位，而你不过区区凡人之身，就算灵觉天赋就算再敏锐也不可能勘破我的遮蔽之法。所以，你到底是如何猜到的？”
帝乙听闻孔宣此问，在用力的挤出一抹笑意后，虚弱的解释道：
“直觉....没有任何缘由的直觉。”
孔宣垂眸，释然的点头道：
“你的眼睛虽然浑浊，但这心里却是千载难寻的明亮。”
“多谢....多谢玄鸟始祖赞许。”
帝乙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在确定了孔宣的身份之后，帝乙的目光再度扫去，在掠过白泽、九婴与孔宣之后，最终落到了闻仲身上。
闻仲感受到了帝乙的目光后，苦笑从座椅上站起，对着帝乙拱手告罪道：
“大王不必多想，臣与这三位不一样，闻仲只是大商的臣子。”
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帝乙欣慰的闭上了眼睛，在如此虚弱之时竟然还有心思玩笑道：
“如果不是你我多年君臣之情，我还以为.....以为闻太师也是哪位妖仙大能呢。”
“大王言重了”
闻仲叹息一声，随后补充道：
“不过，大王您知道，闻仲乃是截教仙人金灵圣母的弟子，所以，要说联系的话，白泽前辈乃是我的师叔。”
帝乙气息微弱的点了点头
“孤从未怀疑过你，更不会不在乎这个。”
“只是，孤实在不懂，不知二位妖圣与玄鸟始祖为何如此青睐我大商......”
这个问题，显然已经超过了闻仲能够回答的极限。
三圣相视一眼之后，最终还是由白泽出言回答了帝乙的疑问：
“商王有所不知。根据我的推衍，十余年后，整个洪荒将会围绕大商刮起一场剧烈的风暴，这场风暴的覆盖范围极大，我妖族更是首当其冲。”
“因而，我等不得不提前在大商布局。”
帝乙沉默片刻后，低声叹道：
“到底是何等剧烈的风暴，使得几位妖圣都不得不亲自下场？”
白泽沉顿片刻，含糊不清的说道：
“这是人族自诞生以来第一次成为风暴核心。”
眼见白泽不愿透露更多，帝乙长长的叹息一声之后，生命之火也再度昏暗几分，连带着声音也愈发微弱起来。
“罢....罢罢罢了，孤已然是....是油尽灯枯，怕是再也难以顾全身后之事了。”
“只是.....只是......只.....”
帝乙连连喘息：
“只是苦了帝辛那孩子了。”
“不过....”
帝乙尽力的抬起眼皮，用愈发灰败的眸子满是期许的望向了闻仲与孔宣。
“有闻太师与玄鸟始祖在此，孤也能.....也能安心的走了。”
感受着帝乙身上的为数不多的活气正在快速消散，孔宣默默的握住了帝乙的手。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即将走向生命尽头的王者，因而只是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
“帝乙，你知道吗，”
“嗯.....”
帝乙的声音已经细若蚊喃。
“玄鸟只是我的化身之一，其商族真正的先祖，应该是孔雀。”
“嗬~~~嗬~~~”
至此之时，帝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是祖凤的孩子，你们是我的孩子。”
“所以，”
感受着帝乙那已然濒临极限的生命之火，孔宣的声音越发沉顿。
“商族，乃是凤凰族裔。”
握着那双开始冰凉的手，孔宣知道帝乙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点，这句话恐怕已经听不到了。
好在这些年来，孔宣已经不少经历过这种凡人之间的生离死别。
此刻，他坐在帝辛床榻之畔，像是送别那些自己曾经的老朋友一样，轻声低吟起那首流传千载的玄鸟商颂：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一曲终了，帝乙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