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帕和何苦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完全没意识到，刚刚可能误伤了他人。
最后，还是机械身躯的卡斯帕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佛音大炮打出来的空间缝隙，又看了看地上不停呢喃着“真佛”的骨禅僧们。
踢了一脚旁边的何苦。
“你不是想挣功劳，换你爸入城吗？”
闻言，何苦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手脚并用地爬起来。
“对异教徒，斩草除根。”卡斯帕扔下一句话，就踉跄着走向裂缝。
何苦沉吟了两秒，手部再度被狰狞的外骨骼包裹。
骨禅僧们此刻像失了魂一样，再无反抗的意识。何苦手部的外骨骼很轻易地将他们的脑袋一一洞穿。
直到面对殉爆时，何苦略微犹疑了两秒。
他脑子里开始回想，这一路上不停地袭击殉爆，而这个和尚却始终笑吟吟地将他弹开。
何苦与他目光相交是，殉爆正趴在泥泞的地面上，黑色的泥土沾染了他大半张脸。
但依然可以从污渍中看到，他笑吟吟的表情：“佛，我看到真佛了。”
“扑哧！”
殉爆笑吟吟的表情凝固在脸上，何苦的手臂洞穿了他的心脏。
“抱歉了，这是末世。”
在解决掉最后的殉爆之后，何苦连忙赶上卡斯帕，一同迈入佛光缝隙。
——————
佛国净土。
金光闪过，当脚落到青草地时，两人便能听见佛音在山谷中回荡。
阳光像融化的黄金般从云层裂缝里倾倒下来，把山谷两侧的青铜经筒镀成流动的焰色。
“罪业非空，杀生涅槃——”
诵经声从经筒内部传来，三百六十五只经筒正好构成完整的往生轮回。
山壁上垂落的藤蔓间突然惊起无数莹蓝色凤蝶，翅膀拍打时洒落的鳞粉在光线里形成一尊尊跌坐的微型佛像。
这哪有一分末世的模样？
何苦与卡斯帕，他们甚至连藤蔓间的蝴蝶都未曾见过。
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呆住了。
屏幕外的池平见到这一景象，也是一愣。
旋即就感觉到不对。
如果说，守厄转轮王能将被辐射和病毒污染过的土地，恢复成灾变前的模样。
那他，为什么还要“守厄”？
直接改造世界不就行了吗？
末世资源匮乏，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地里无法长出粮食。
世人只能靠吃虫子和一些畸变植物的根茎存活。
如果废土上出现这么大一片无污染的土地，别说是山谷，就算是高原，大能力者都给你轰成适合种植的广袤平原。
正当池平诧异的时候，卡斯帕和何苦似乎在佛国的峡谷里，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山谷两侧，那些巨大的转经筒里。
是一个个，骨瘦如柴，形如枯槁，双目无神的人！
他们的生命状态，介于死亡和挣扎之间。他们的身体能量，仅仅支持他们活着。
连动一下、走一走的额外体力都没有。甚至连呼吸，都被压制到了一定程度。
这就是被扭曲后的，佛国规则。
守厄转轮王的本意，是建立低消耗、长时间的净土避世。而当他陨落后，这一规则持续被异化扭曲。
所以佛国净土只有“活着”，没有“生活”。
哪怕质量极低的末世生活。
直至到了这里，卡斯帕都没接到神明大人的神谕。那就说明，神明大人还需要他继续探索。
待他们再往山谷里走一段路，天上的佛光与佛音就愈加强烈和清晰。
直到，他们看到山谷的尽头，有一朵白色巨莲，莲花上坐着一位无首僧人。
从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可以看到，他的全身上下几乎干涸！
像一具被佛光装扮到顶点的干尸。
在他们看见莲上干尸的时候，干尸也“看”见了他们。
空中，那些被染成金色的云朵，被风轻轻吹开，露出半遮半掩的巨大佛像。
宏伟雄浑的佛音，瞬间覆盖在这片净土上：
“可是皈依者？”
风吹过，卡斯帕套在机甲上的衣服猎猎作响。他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盯着天空，留意神明大人的指令。
而何苦，他动都不敢动。
“既入佛土，何不皈依？！”又是一声佛音在山谷上空炸开，山谷成了天然的扩音器，震得何苦的脑子发胀。
卡斯帕悄悄往后退，一面运转体内机栝。
可天空之上的佛像，似乎并没打算给他撤走的机会。
而是——
“入我佛土，当守我戒律。
“第一戒：禁，无端之妄为！”
一声佛音落下，卡斯帕和何苦便受到巨大的束缚！
似乎又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们挤压。限制他们的行动，束缚他们的手脚，扼住他们的下巴。
让其不能动、不能言。
在守厄转轮王的佛国戒律下，他们就应该像转经筒里面半死不活的人一样。
不去消耗更多能量，仅仅保持“活着”的状态。
佛国戒律，正在将他们变成那样。
一时间，卡斯帕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将体内引擎运转到极限，机栝之间爆发出极致的力量。以至于他的身体迅速升温，胸膛中如有万兽奔腾！
可是，他仍然无法撼动戒律分毫。
“神明大人，救救我吧！”
他在心里祈祷。
屏幕外，池平在池小小的身上走了神。
小姑娘现在天天在家里打游戏、追剧、吃零食。连打扫卫生的工作，都由缚肉虫来完成。
此刻，小姑娘正在剥瓜子，剥好的瓜子仁在她面前摞了小小一堆。
神明努力，使徒享福。
倒反天罡了，属于是。
要不让她去上学吧？
池平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池小小仿佛感受到了杀气。连忙将瓜子仁端了过来，然后乖乖地跪坐在池平跟前。
“神明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池平摆了摆手，池小小连忙后撤。
她用小手拍着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口：
好险好险！
虽然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有种要死了的感觉！
屏幕内，守厄转轮王的佛像降下了第二道戒律：
“第二戒律：禁，外神之信仰！”
按照进入转经筒的程序，入定后便要被佛音包裹，从而信仰守厄转轮王。
卡斯帕及何苦的周边，出现了许多白色的。米粒大小的虫子。
这是佛经的蛀经虫，它们生吞了许多佛经，将在守厄转轮王的引导下，爬入两人的七窍，将佛经留在其中。
卡斯帕的身体虽然是机械铸就，但肩膀以上都还是肉体凡胎。
蛀经虫如潮水般涌来时，何苦的惨叫在山谷中回荡。
那些米粒大小的白虫从他鼻腔钻入，在耳道里产下闪着佛光的卵。少年蜷缩成虾米，指甲在青草地上犁出十道血痕——他的反抗越剧烈，戒律施加的痛苦就越深。
“我皈依！我皈依啊！”何苦突然嘶吼着跪地，额头重重磕向地面。
蛀经虫立刻停止啃食，转而吐出金色黏液修复伤口。他终于抽搐着，露出解脱般的笑容，瞳孔里浮现金色“卍”字。
一个屈服了，那么，下一个呢？
这一幕让卡斯帕机械心脏的泵速飙升到危险阈值。
守厄转轮王的戒律，不仅在折磨他仅剩的肉体。更试图侵蚀信仰链接——卡斯帕觉得，自己不停呼唤神明大人，而神明大人没有回应的原因便是因为这个。
卡斯帕的瞳孔开始涣散，趴在地上的他，正逐渐向莲花座转变。
就在信仰即将熄灭的刹那，他机械胸腔里突然迸发出一声齿轮咬合的脆响。
咔！
他用最后的力量扯开胸前装甲，露出核心处那枚被信仰之火铸就的齿轮。这是神明大人最初赐予的恩赐，【锈蚀与永动之主】的核心。
此刻，核心正发出垂死挣扎般的红光。
“我······皈依······”
当这句话从卡斯帕染血的齿缝挤出时，戒律的压力骤然消失。
蛀经虫温顺地退开，天空佛像露出满意的微笑。
早已皈依的何苦，还是震惊地看着曾经的使徒大人。
一切，都结束了吗？
那个不苟言笑，却将神明大人挂在嘴边的使徒；
那个秉持着伟大理想，曾想在末世创立平等世界的空想主义者；
那个妄想着从方舟城开始，改变末世的城主。
也被折服了吗？
或许，来到这里，本身就是个错误。
直到他看见卡斯帕抬起仅剩的右臂，他的左臂一直处于过载状态。
一门口径偏大的榴弹炮炮管，正对着远处山谷尽头的莲上残骸。
他赌，残骸才是转轮王真身，而空中的佛像只是扭曲的戒律！
“我皈依的是——”机械使徒被血糊住的嘴角扯出狰狞弧度，“我家！方舟城仁慈的神明大人！”
他，贯彻了最坚定的信仰！
轰！！！
开炮！！！
“第三戒律：禁，心火之嗔怒！”
佛音再度响起，旋转着飞射而出的炮弹，在空中突兀地转了个弯。
然后，就这么直挺挺地，撞在了卡斯帕的身上。
接着——
佛光像一柄从天而降的利剑，狠狠地直接斩向他的胸口！
爆炸、火光、冲击，不停地撕裂、摧毁卡斯帕的身体；
浮光巨剑，将他的身体和身后的山谷，一同斩断！
他的机械身躯瞬间残破不堪，人体部分进一步减少，只留下下巴以上的部分。
他像一堆破铜烂铁一样，瘫倒在地上。
双眼无神地看着天空，似乎想要穿过金色的云彩，穿过佛像。
看到彼岸深空处，赐予他重生的神明大人：
“神明大人。
“敌人很强，可第三使徒卡斯帕，也很不错。”
机械使徒喃喃自语道。
这一刻，他仿佛和佛国外那些中了佛音大炮的骨禅僧，没什么本质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