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粒扑在玄甲上发出细碎的刮擦声,郑文望着远去的墨玉骓,忽然发现马蹄印里渗出血珠。这让他想起七岁那年,父亲在祠堂用龙骨匕首划开他掌心时,青砖缝里也是这样蜿蜒出赤色溪流。

“将军当真要重新上山?“副将王七卸甲时,肩胛处鳞片状的冻伤正在渗血。王七没注意到那些血珠落地便凝成冰晶,晶体内游动着细小的蛟影。

郑文解下佩剑扔进雪堆,剑鞘上的玄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当最后一片冰花变成青雾升空时,他听见地脉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

将士们的马蹄声坠入风雪时,郑文卸下玄铁护手。腕间龙鳞刺破的伤口涌出血珠,在冰面上凝成串红珊瑚。当年天启城雨夜里,那女子用剑尖蘸着他的血在青砖上画符,说他的血里沉着一整条澜江。

冰阶尽头的断崖剑阁上,十二柄青铜剑悬在冰棱间嗡鸣。郑文将染血的佩剑插入冰缝,刃上霜花突然逆生长,沿着剑柄爬上他小臂。冰晶里浮现出二十岁的乔音:她倒悬在神武门飞檐,第十九式“雪崩“刺出时,剑锋挑落他铁胄上凝结的冰凌,携带的剑势刺进了郑文胸口,剑锋上带着腥味的酒顺着血液滴落。

“原来你在这。”醉醺醺的剑圣赤脚走来,腰间木剑正与青铜古剑共振,“当年乔音偷走冰魄烧配方,原是为了酿镇龙血的火髓浆。”

郑文猛然回头,发现那些“红珊瑚”正在冰面游走,拼出乔音独创的剑诀。单昭突然掷出酒葫芦,琥珀色的酒液泼在冰壁上,云纹竟开始倒流——一千年前郑奕澜江斩蛟的画面里,混入了天启城雪夜的残影。

冰壁轰然洞开时,郑文看见自己的血珠凝成钥匙形状。单昭的鲛绡缠住他手腕,木剑划出的轨迹与当年乔音如出一辙:“苍云十九叠的云纹,本就是郑氏族徽。你的先祖本是千年前郑国公子奕,剑术可谓千年不遇,斩杀蛟龙沾染上龙血诅咒,一代英雄最后以自刎落幕。”

地脉深处的寒气凝成冰阶,每一级都嵌着柄断剑。郑文踏过第七十九柄时,玄甲突然爬满霜花——这是郑奕“雪鸿”的预警。前方冰窟中,几十具冰棺呈夜空星图排列,郑奕的棺椁被“雪鸿”贯穿,心口插着半截翡翠虎符。

“他斩蛟那日后,剑阁长老用冰蚕丝操控其经脉,后他自尽于剑阁之中。”单昭弹指震碎冰棺表层的伪装,露出底下羽国文字刻的弑师录,“澜江改道淹了三个郡,才换来剑阁独尊的地位。”

郑奕尸身突然睁眼,龙化的右手指向郑文。当指尖触及他眉心时,冰窟穹顶显现出被抹去的剑谱:第十九式“雪崩“之后,本该接的是反手挑刺的“逆鳞“,却被篡改成直取心口的杀招。

单昭突然割开手掌,将血洒在乔音留下的云纹上。冰晶重组出十年前弑君夜的场景:乔音的剑锋穿透龙椅时,第十九道剑气突然回旋,自肋下迸出第二十道寒光——那记反手挑刺,分明是郑奕“雪崩“的变招。

“她改叫这式'斩龙'。“单昭的木剑突然暴起,剑气在冰面刻出深痕。郑文浑身龙血沸腾,郑奕棺中的翡翠虎符飞入他掌心,与心口旧伤严丝合缝。

冰棺群开始坍缩,历代剑圣的残魂从断剑中苏醒。单昭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反向的“雪崩“剑痕:“乔音刺我这剑时,往经脉里灌了整壶火髓浆。”他反手将木剑钉入郑奕眉心,“现在你知道为何苍云十九叠能克住龙血了?”

郑文手中的翡翠虎符突然融化,龙血在冰面绘出完整剑谱。当第二十式“斩龙“显现时,贯穿郑奕的雪鸿突然悲鸣。地脉深处传来锁链声,澜江的潮气穿透千丈冰层漫上剑阁。

单昭踏着崩塌的冰棺跃向穹顶,鲛绡衣在龙威中烈烈飞舞:“看好了!“他并指为剑引动天光,十二柄青铜古剑破冰而出,在空中拼成乔音的刻画的云纹。

郑文青铜剑交击木剑的刹那,冰窟内所有云纹倒流。一千年前的斩蛟场景与弑君夜重叠,乔音的“斩龙”剑气与郑奕的“雪崩”终于合璧。翡翠虎符在龙血中重铸,虎目镶嵌的正是当年嵌入郑奕左眼的蛟龙逆鳞。

当双剑刺入冰脉核心时,郑文看见乔音在幻象中摘下青铜面具——她的左眼瞳孔里,沉浮着半枚翡翠虎符。单昭的狂笑震落冰锥:“师妹早把'斩龙'刻在皇陵地宫了!“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郑文踏着澜江波涛离开剑阁。怀中的翡翠虎符正在发烫,十二道剑圣残影在身后结成新云纹。王七送来的密信里说,天启城昨夜地动,神武门前裂开百丈沟壑,现出一式刻在玄武岩上的“斩龙“。

单昭的声音混在潮声里飘来:“乔音的天分始终是高过我的。”醉醺醺的剑圣倒悬在冰棱上,手中木剑挑着个空酒壶,“她说过等有人能喝完三壶冰魄烧,就把这个给他...”

抛来的物件划破晨雾,是当年乔音的佩剑“秋雪”。郑文接住的瞬间,江面突然映出蛟龙出海,每一片逆鳞都刻着完整的苍云二十式。

极北星空紫微大亮,而新生的赤色将星旁,隐约可见剑形星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