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
“那就这么定了。”宿友伸了伸腿,站起身说道。“秋春公园这里有家意大利餐厅,五十年代曾是当地黑社会的聚会点。上次我去的时候(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食物简直绝了,酒单更不用提。想去看看它还在不在吗?”
姚春燕又耸了耸肩。
“听起来不错,但我不想在外面待到太晚。”
“我也是。天啊,今晚我还得回办公室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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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梁沁吗?”
梁沁停下了她最爱的健身动作。她正趴着锻炼臀肌和小腿。她转过头,看到一个女人站在她使用的器械旁。奇怪的是,对方的腿和脚显然是女性的,而非男性。她摘下耳机,转身看向对方,但逆着天花板的荧光灯,看不清对方的脸。
“抱歉打扰您。”那个模糊的身影补充道。
梁沁不敢相信有人会在她训练中途打断她,但更让她恼火的是,她不得不把脚从器械上挪开,坐起来面对这个她进门时见过的前台女孩。
“搞什么鬼?”她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
“门口有两位先生。”女孩解释道。“他们说必须见您,但王先生(健身房的主管)没让他们进来。”
一股冰冷寒意爬上梁沁的脊背。她想起前一晚胡先生和衣先生的突然造访。一定出事了,因为他们通常不会出现在这种公共场合。
“我马上出去。”梁沁回答。
她喝了一口水,看着前台女孩离开健身房。
她的第一反应是:格洛克手枪还在更衣柜的外套口袋里。如果遇到麻烦,她需要枪——但为什么会有麻烦?空子明那件事明明很顺利。唯一可能的关联是充书艺案的调查。和其他夜班人员一样,两名疲惫的侦探按流程询问过她,但根据护士站的闲聊,一切都很正常。传言说那只是一起抢劫案。医院安保部门还强调会加强巡逻,尤其是换班时段。
梁沁快步走向门口。她心烦意乱,甚至没注意到周围盯着她的男人们。她直奔更衣室,在入口处拿了罐可乐,打开更衣柜,取出外套披在健身裤外,伸手摸进口袋握紧格洛克。
一手握枪,一手拿可乐,梁沁用肩膀顶开通往大厅的门。接待台后方是一片宽敞的休息区,再往后是酒吧、餐厅,甚至还有一家小体育用品店。
她快速扫视人群,没看到胡先生和衣先生,便走到前台询问是谁要找她。前台指了指两个被报纸遮住半张脸的男人。显然不是胡先生和衣先生。从他们的鞋子和裤子看,活像两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你确定他们找的是我?”她不安地问,担心这是充书艺案中便衣侦探的钓鱼行动。她硬着头皮走向那两人,手仍紧握口袋里的枪。
“嗨。”她没好气地说。“听说你们要见我。”
两人放下报纸。
梁沁的脸瞬间涨红,太阳穴突突直跳。若非如此,她差点拔枪。其中一人是她父亲梁兴思,他和同伴都留着两天没刮的胡子。
“梁沁,最近怎么样?”梁兴思问道。
尽管隔着一张堆满杂志的桌子,梁沁仍能闻到他呼吸中的酒气。她没回答,转而看向另一个男人——她从未见过他。
“这是邓元德。”梁兴思注意到女儿的目光,解释道。
梁沁转向父亲。他多年杳无音讯,还以为他早醉死在酒瓶里了。
“你怎么找到我的?”
“邓元德有个精通电脑的朋友。他说能通过互联网找到任何人,所以我让他帮忙。他说你玩过几次在线游戏,还经常混什么聊天室。我不懂这些破玩意儿,总之他找到了你,甚至查出你是这家健身房的会员。”梁兴思的目光扫过大厅。“挺不错的地方啊,丫头,你混得挺好嘛。”
“你来这儿干什么?”梁沁问。
“说实话,我需要点钱。想着你是护士什么的,就来找你了。你妈死了,愿上帝保佑她的灵魂。我得弄点钱,不然她只能裹着松木盒子埋进垃圾场了。”
一瞬间,梁沁脑中闪过她靠扫雪赚的十五美元。回忆让怒火更盛。尽管紧握着枪,她还是明智地把手指移开了扳机。
“立刻滚出去!”她吼道。
说完,她转身冲向更衣室。听到梁兴思喊她,下一秒,他的手已抓住她的肩膀拉扯。
梁沁把手抽出衣袋,幸运的是没带出枪(事后她会疑惑自己为何没拔枪),用食指对准他。
“再敢碰我,我就杀了你!听懂了吗?就这么简单!”她咆哮道。
梁沁转身冲进更衣室。父亲仍在喊她,但她没停下,而他也没跟来。她回到更衣柜,重新开始健身动作,尽管训练已接近尾声。
她需要运动来平息怒火,而此刻这招很管用。淋浴时,她恢复了冷静,甚至能从父亲可悲的模样中找到一丝黑色幽默。她好奇母亲何时去世。惊讶于肥胖的母亲竟能活这么久。
因加练耽误了时间,她匆忙冲澡换衣。回到大厅时,发现父亲已离开,松了口气。
走向车时,她想起前一晚被胡先生和衣先生突袭的情景。上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后座。她自诩谨慎机警,却讨厌这种意外。
系好安全带后,她掏出手机。过去两晚收到三个名字,本不抱期待,但还是想确认。
第一个红绿灯处,她打开收件箱。惊喜的是,有一条来自胡先生的信息。
打开后,屏幕上显示另一个名字:欧怜菡。
“太棒了!”她喊道。笑容浮现在脸上。一切顺利。明天此时,她的账户将超过六万元。
绿灯亮起,梁沁抢在其他车和出租车前冲出去。无人敢挑战她。
靠在座椅上,她思考父亲如何找到自己。尽管常泡聊天室,她自认隐藏了身份和行踪,除了偶尔沉迷时。她决定今后更小心——她喜欢聊天室,不愿放弃这个乐趣。只有在网上,她才能遇到同类:值得尊重甚至去爱的人。比起现实中的蠢货,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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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友与姚春燕的约会大获成功。尽管她初见时冷淡,但晚餐时几杯酒下肚后态度大变。结束后,宿友想替她叫出租车,但她坚持拼车。到她在寒秋花园的公寓时,她用尽浑身解数邀请他上楼喝“一杯牛奶”——这说法让宿友想起大学时光。
尽管在人行道上热吻,宿友仍克制住自己,坚持站在出租车旁。尽管想接受姚春燕的“邀请”,他提醒自己还有工作。他感觉状态正佳,尽管今晚无法将资料交给云集,但周末才刚刚开始。
承诺会联系后,宿友上车挥手告别,姚春燕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这趟H区之行收获颇丰:不仅拿到了所需情报,还结识了一位未来可能“深入交往”的女性。
抵达A市总医院时已近深夜十一点。他先去咖啡厅喝了杯真咖啡。回到办公室后精力充沛,迅速投入工作。凌晨两点,他已整理出大部分信息。云集的建议与他自己的拓展思路成果丰硕,甚至过于丰硕——起初他担心找不到嫌疑人,现在却嫌太多。
他瘫在椅子上,拿起打印的第一页纸:一份列有过去四个月在A市第三医院和A市总医院均享有通行权限的五名医生名单。原始名单太长,他做了精简。
作为医务主任,宿友有权查阅A市总医院所有医生的档案。名单中三人有纪律问题:两名因成瘾问题被委婉称为“能力受限”,六个月前接受康复治疗,目前处于特权试用期。第六位丁鸿卓医生卷入多起未决的医疗事故诉讼,导致意外死亡,但与云集的系列案件无关。医院曾试图撤销他的特权,但他通过法律途径暂时保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