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啥破东西?”
刘长春没有看懂那脐带意味着什么,他从老人的身体里将之扯出,挠挠头,然后沿着另外一段走向屋外,手上沾着幽蓝色的血。
这是一家依靠石壁而搭建的酒楼,与那山崖绝壁仅仅只有一河之隔,河上有一座矮木搭建的栈桥。
这就让土匪一伙顽笑着,沿着那突然出现的脐带走上桥,趟过河,到了崖底,见那脐带的上段折向天空,他们也齐刷刷地往上方看去……
那是无数,爬满了山壁满面蓝肤赤发的婴孩!他们密密麻麻的,如同背阴岩石底下藏着的潮虫,不似活人的脑袋时不时地发出一阵抽搐!
“叭叭……哒哒……”
这样的一幕何其惊悚而诡谲?一群即便见识过熔岩地裂的土匪,此刻也被吓得肝胆剧烈,一根舌儿在口中全然不听使唤!
好在,鬼婴们大多沉睡,鼻腔之中发出均匀细密的鼾声,大概并没有注意到这群匪类,这让他们不少人心中纷纷松了口气。
除了……刘长春手中的那一只,他的脐带被这匪王攥在手中,方才更是粗暴地扯动砍剁,
此刻,那悬崖最接近地面的一只……那一对近乎惨白的鬼眼,是这满面石壁中唯一睁开的异类,安静而怨毒地看着面色大变的刘长春。
“啊——!”
“……”
“鬼婴以尸体为养,脐带有形也无形。”
爬出水来,压着满身的潮气,他们朝着河道的尽头快步走着,而土匪之中那唯一一个清亮的女子此刻却淡淡开口道,
“生前的尸体是他们最后的牵绊,但其实那是幻影,他们的真身早已腐烂或者被吃掉,脐带连接的是他们最后的人性。”
“而当脐带被完扯断掉,鬼婴在这片土地上便再没有了任何约束,可肆意而杀顺从天性,当入金册。”
“但同样,动了便是逆鳞,一婴孩的啼哭唤醒周遭所有藏匿的鬼婴,形成的邪祟潮水,怕是连一城之修都难以抵抗……”
“现在说这么些有什么意义?!”
刘长春一把攥住那少女的衣领,衣衫渗血,几近失控地怒吼道,
“你方才为什么不说?老子遭了祸才在这里瞎叨叨,方才酒楼里怎么不见你放两屁儿的!”
“拜托我是被你们拐来的诶,好不容易能逃出这镇子了却又被你们带了回来,老……娘也很无奈啊。”
“楼子里不说话,不是怕你们兴致起来了把我扒光了嘛,更何况辰时阳气最烈,即便是阴天鬼婴也会沉睡,本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女子挑着眉头仰天无语,从这一层意义上,她比这群匪徒还要倒霉,因而声音越发显得冰冷。
“又谁会想到……你们能如此之贱,杀人剁尸取乐,走了这唯一一条必死之路,难道还指望我能救你们?!”
“……”
“老子不管!”刘长春失控大吼,手中沾了不知多少人血液的菜刀架在少女的脖颈上,怒声道,
“你能从这镇子里逃出来没有变成鬼婴,必然是有自己的方法,我不信你甘愿如此赴死!”
“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死只能死一块儿!有什么其他招子赶紧亮出来,他们快追上来了!”
“不是教过你们跳水逃生了吗~鬼婴不善水性,只要游得够远总能甩得掉。”
“只是不善又不是不会!我们更不像鬼祟一样体力几乎无穷无尽,被追上那就是迟早的事儿!”
他们没有向镇子外面逃,一来所走水路的方向与城外截然相反,二来,越是靠近山道口,崖壁上挂着的鬼婴蓝灵也就越多。
而此刻,两旁山道的白石房屋也渐渐变得稀疏,他们前进的方向已是甘青镇的深处,
而背后的大量的鬼婴虽然手短脚短,可速度却委实不慢,肚子上的裂缝渗出大量腥臭的滑液……
“啊——!”
“救我……救救我——!”
又是一人,被鬼婴潮拖拽着陷了进去,无数张裂口围在他的身旁,将他身上的每一片肉残忍撕下,
咀嚼,吮吸,吞咽,与那人本来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直至最后越发虚弱,口中还混杂着对刘长春等人的哀求和谩骂。
“……”
“再说一次,我叫阿明,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去死,因此救尔等……只是顺带。”
女子好似终于松口,走在刘长春之前,加速朝着山谷深处飞奔而去,
“甘青镇并非寻常镇子,能在石儿山这样的险地生存,其内当然当然有修行者坐镇,甚至组建了一个堂口,名,知春堂。”
“堂中有真正的仙人镇守一侧,他们虽然没法解决此地突发的鬼婴祸患,但……庇护我们,甚至之后随之逃出镇子,想来也并非难事!”
“知春堂……仙人?这里有仙人存在?”
“听着还是个医馆名儿,太好了医者父母慈悲心,他们必然会救下我等!”
“……他们那里有食物吧,当仙人有金银财宝吧,应该,也有成为仙人的法门吧……”
匪类们低声自语,喜不自胜,刘长春眼见这群儿郎终于安定下来,心中的焦躁渐渐缓解了一些。
“弟兄们放心!老子也是半个仙人,没点手段,怎么带着你们从那山火地陷中跑出来?怎么逃得过布政司的层层罗网?”
路过某处灌草之时,闻着空气中越发浓郁的药香,刘长春振臂一呼,手中那柄惹祸的菜刀还兀自滴着血水,
“若是那群孱弱的医倌儿没点善心善肠,老子先切他们小头,再切他们大头!还就不信连带我们离开这石儿山都做不到了!”
旁人的视线带着敬畏,看着刘长春手中那柄冰寒深沉的重刀,这厮身子也就寻常庄家汉模样,可那把刀,却真真切切带着异人层次的气机。
这也是他整顿匪类,呼啸山林的倚仗,一刀剁下虎骨成泥,强大的力量让刘长春不免飘飘然起来。
当然,如果仅仅是一把刀,还不足以引来布政司对那一方地界降下通杀的诅咒,他在不知不觉中所犯下的罪,比起这严重了何止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