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李尘忙着在城内联系周家打探消息,张麻子去了城外联络旧识。
留下朱昭一个人在城里无所事事,得了空闲的他带着张麻子的手下开始清查鹅城县长留下的账目和案件。
“上一任县长把税收到九十年后了?百姓成穷鬼了。”
旁边同样在翻看账目的老四不以为然道:
“我跟你说,鹅城有四大家族在掌控民生,县长做的不过分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光是多收点儿正常的税收这还算轻的,鹅城居民大多靠和四周贸易为生,还算是能攒下些钱财用于生计。”
“我和大哥去过别地城县,那些县长拉拢当地豪绅,各种巧立名目,收钱捐款,百姓连喝口水都要给县长上税。”
“事后豪绅的钱如数奉还,百姓的钱三七分成。那百姓日子过的苦的哟,都没有一点儿生气。”
“奀个绝乎头,他们是怎么敢的!”
朱昭虽深谙百姓农人之苦,但每每听到这些事情,总是会忍不住热血上头,恨不得一刀一刀将大奉治下的狗官都杀个干净。
老四听完来了兴致:
“朱老哥,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穷苦出身,我很好奇,你见过这个吃观音土活活涨死的人吗?”
朱昭不解:
“什么是观音土?”
老四放下手中的卷宗嬉皮笑脸道:
“看看,我就知道你不晓得,我再问你,你见过这千里平原所有树木的树皮都被啃光的情形吗?
“你可曾听过千里饿殍,易子而食?你看看,你又没听过了,我是亲眼见过的呀。”
一旁听完两人对话的李尘摇摇头,走上前去道:
“莫要胡思乱想,如今天下四地百洲,清官如凤毛麟角,贪官如黄河之沙,我们修行者不是神仙,比世俗之人更受天道约束。更何况这些事情不是靠法术神通,靠个人就能解决的,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如若你有志气,此番天地大劫也是一个契机,找机会要从根源上解决这些问题方是道理。”
“否则纵使你舍身杀尽贪官又如何,田地里的韭菜会因为你割了他一茬就不生长了吗?”
朱昭不知道是被老四说的话实实在在的恶心到了,还是不知该如何回答李尘的话,只是沉默着不做声。
此时刚刚从城外归来,隐藏身影进入县长府邸的张麻子解开隐匿法术,走到正堂前,神识扫了下四周没有他人窥伺后,目光落向李尘二人和里面的兄弟,不仅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神色也变得狰狞起来:
“诸位,我方才从城外的一个旧识那里探查到,三日后黄四郎将和黄家供奉的那位炼神境修士一同动身出发去鹅城百里外的青门岭,与那边的魔山二兄弟和一些贩卖烟土之人交易一笔数量庞大的烟土。”
“这也是黄四郎近半年来唯一一次出鹅城,此番动手将是我们下手做掉他们最好的机会。”
听到此话,正堂内外各人神色不一,李尘心里各种念头闪过。
能让谨慎的黄四郎都出门和供奉一起押送,那批烟土货物自然干系重大,他们定然也会有所依仗。
一个炼气巅峰的修士和炼神境的修士一起,可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李尘还在胡思乱想,张麻子接下来的话又将气氛提了起来:
“前几日我去旧识那边探查消息,没想到那些个腌臜货色对我起了心思,交易完后伙同一方不知从哪儿流窜来的魔道妖人想要干掉我,不过他们不知道我伤势已愈,一个大意下被我翻盘杀了个全乎。”
“干净了手尾后略有所得,修养一天后侥幸冲破了练气关隘,又花了一些时日稳固境界,如今也突破到了炼神境。”
说罢,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身边散发开来,这股扑面而来的血煞气息让朱昭与李尘二人也是微微一滞。
如此轻描淡写的话语背后,让久久不能突破境界的朱昭当即羡慕的倒吸一口凉气,有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自己卡了三年的瓶颈,人家杀场走一遭就破了?
“张兄好本事,能以杀伐之意破境,除李兄外我也是第二次见,当下实力怕已是我们三人之首了。”
现如今虽然天地灵气稀薄,各种灵物灵药修炼资源愈发稀少。
但大宗派的传承动辄就是以百年计,有些甚至都是上千年的传承,功法神通自不多说,就是宗门私库里积攒下来的丹药灵物怎么都能将一些核心弟子堆到较高境界。
只是一部分弟子常年在宗门内修炼,比起张麻子这种常年厮杀在生死一线的人斗起法来自然要差了三分。
朱昭就是很明显的一个例子。
更徨论其在进阶炼神境后有了更加深厚的内气和强横的神识做后盾,很多手段不是简单的威力大增可以描述。
说的直白一点,当下这张麻子以一敌二不太现实,但也不是二人能轻易拿捏的存在。
当然,生死相搏之下哪怕与二人任意一人对上,那都会是另一番说法了。
“李兄,朱兄,如今我们的实力比起黄家来说只强不弱,又恰逢那贼子外出押货,也该是天意要亡他们黄家。”
“此番我们全力出手之下,那些黄家的人手定然一个都走不脱。”
看向张麻子谈到此事时周身微微的颤栗,还有周围听到自家大哥修为大进后眼睛几近充血的麻匪们,李尘的眼皮微微一跳。
无奈苦笑一下,将嘴里试图劝阻其冷静的话语咽了下去。
此时纵有千般道理,也抵不过这些汉子们心中压抑了太久的血与恨。
道理讲的越多,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小团体就破碎的越快。
“我知道二位此番来鹅城有自己要事,与我一同去劫杀黄家队伍是有些强人所难。”
“但我张麻子能活到今日,看人的本领也是不差,我自信能看出李兄是真心厌恶烟土之物,朱老弟也是个心系百姓的好汉子。”
“若是能顺利将黄家覆灭,其他什么利国利民的话就不多说了,我张麻子欠两位兄弟一道天大人情。”
“以后若是麻匪不亡,您二位凡有驱使,我们几兄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麻子见李尘仍有些迟疑,毫不犹豫的便屈膝半跪,大堂内的几名麻匪见大哥如此,立刻冲了出来皆半跪在其身后。
七个大男人齐刷刷的半跪在身前,一时间场面有些寂静。
朱昭则赶紧上前将张麻子扶起:
“张兄何苦行此大礼。”
张麻子直起身来,轻声道:
“若二位愿出手相助,杀掉黄四郎为我兄弟报仇的希望就绝对稳妥,我这几名生死相托的兄弟活下来的机会也大了三分。”
“报死人仇,保活人命,这人情已比天大,怎能当不起我这一跪。”
李尘和朱昭皆沉默,他们的确能感受得到张麻子这一伙麻匪之间从小相依为命所培养出的浓厚兄弟情义。
李尘转头看向朱昭,见对方轻轻点头后,抬手狠狠揉了揉脸颊,随即正色对张麻子一众道:
“倾我们三人之力,围杀一个炼神境和一个炼气巅峰的修士应当不会有什么意外,小心不让他们走脱就是。”
“不过真混战起来无暇顾忌其他,剩余的人手还是要交给这几位麻匪兄弟处理,但是……”
说着,话语顿了一下。
张麻子听到李尘应下后则是松了一口气,自己是突破到了炼神境不假,但对上黄家有黄四郎和那位郑姓供奉也不见得能稳胜,将二人同时斩杀更是痴心妄想。
先前所定的方略本就是想潜入鹅城,趁其中一人不在防护空虚时行以偷袭攻其不备。
只是这般行事不但风险略高,还要承受其他家族内所隐藏的修士可能存在的恶意。
但有李尘二人加入则完全不同。
合三人之力甚至能够在黄家二人聚集时将其围困斩杀,可行度较先前计划高了不少。
没想到接下来李尘面露寒霜一番杀气腾腾的话则是对了麻匪的胃口,惊掉了朱昭的下巴。
“这种能参与黄家如此阵仗烟土交易的随行人马,哪个不是从手里流转了数百斤烟土出去四散到大奉各地烟馆的黄家老人手。”
“一群忘本的狗日混账王八蛋,见小利而忘大义,为了一些黄白财货就丧尽天良用西洋人的玩意儿残害大奉的民众,弄得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军队军纪涣散没有战力如同散沙。至少造成大奉国民停滞不前,天下不安,动荡乱局的一成都要归咎于烟土之上。”
“这一成的因果就在这种人身上所系。”
李尘眸中寒芒似刀,字字裹挟着砭骨寒意:
“此行黄家大的修行者该杀,小的贩夫该杀。”
“知其恶行而装聋作哑,无动于衷坐享其利者也该杀。”
“既然要杀,那就都杀个干净便是!”
“不做圣贤,不为君子,宁有杀错,绝无放过。”
张麻子一众听的热血沸腾,朱昭默不作声,但眼中望向李尘的神色愈发明亮。
什么他妈的叫他妈的宁有杀错,绝无放过?
好一个不做圣贤,不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