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让踩着雨靴踏进芦苇荡时,惊起三只白鹭。雪色羽翼掠过青灰色河面,将倒映的云层划成碎片。他蹲下来查看石滩上的死鱼,腥臭味裹着化工原料特有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
“第九起了。“他掏出相机拍摄鱼鳃处的黑色结晶,镜头忽然晃过水面下某道暗影。快门按下的瞬间,水面突然沸腾般泛起白沫,某种粘稠的墨绿色液体顺着水流蔓过他的脚踝。
这是江清让作为民间环保组织“清河卫“志愿者的第七个月。自从上游建成化工厂,这条滋养三代人的母亲河便如同被诅咒的巨蟒,鳞片脱落处滋生出紫红色藻类,偶尔浮起的鱼尸腹腔里会流出沥青状物质。
“清让哥!“实习生小满举着检测仪跑来,马尾辫沾满苍耳籽,“溶解氧含量又降了0.3mg/L,你看这数值...“她突然噤声。河滩碎石间躺着半截木牌,被青苔覆盖的“水源重地“四个字斑驳难辨。
深夜的化验室里,显微镜下的水样让江清让后颈发凉。那些黑色颗粒并非普通污染物,而是某种人工合成蛋白,像微型水蛭般吸附在藻类细胞壁。当他将试剂滴入培养皿,菌落竟诡异地聚成蛇形图案。
“你们不该碰这个。“老陶突然出现在门口。这位退休的水利工程师总用搪瓷缸喝着隔夜茶,此刻却死死按住江清让的实验记录本,“二十年前地质队打穿暗河,带出来的东西比这邪门多了。“
暗河传说在县志里有零星记载。清光绪年间,县令曾立碑警示“地脉有灵,浊气冲霄“,后来整支勘探队离奇失踪。江清让摩挲着老陶塞来的铜制罗盘,背面篆刻的“清浊自分“四字被磨得发亮。
化工厂老板陈厚泽第三次找上门时,带来的不是律师函,而是个乌木匣子。“令尊当年在勘探局,想必给你留了些好东西。“他弹了弹雪茄灰,露出金牙缝隙里的冷笑。匣内照片上,父亲站在某个溶洞入口,岩壁渗出沥青般的黑色液体。
暴雨夜突袭排污口那天,江清让在管道深处发现了篆刻着古梵文的青铜阀门。转动时发出的声响不似金属摩擦,倒像千万条鱼在垂死挣扎。暗红色水流喷涌而出的瞬间,检测仪数值直接爆表,小满的尖叫声被雷声吞没。
三个月后,新任环保局长亲自揭开水质达标锦旗时,江清让正把罗盘沉入河心。那些黑色颗粒遇水即溶,化作无数透明气泡升腾而起。老陶的搪瓷缸突然坠地碎裂,隔夜茶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蛇形痕迹。
最后一个离岸的渔船主说,曾看见白衣人立于水面。江清让知道那是反光造成的错觉,就像他知道真正的清河永远不会归来——当暗河深处的浊气与人心贪欲共振,澄明便成了最奢侈的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