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九月初七，午门外围了一圈人，最中心刑台上跪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

“晦气，选在这么个大好日子砍头，冲撞了正日子。”

“台上的可是当年打马游京的状元郎，祝府的嫡长子，哪知落得如此下场。”

“要我说呀杀了可惜，状元郎这张脸……嘿嘿。”说话的人发出咯咯的笑，“哎，谁撞我！”

那人被推倒在地，磕了满脸血，他大怒：“谁啊？”

推他的祝新柔狠戾地看着他，像是陷入绝境的孤狼，恨不得生食血肉。

那人被吓住了，没敢再说什么，自顾自爬起来走了。

祝新柔拖着瘸腿一步步挪着走到了最前面的栅栏处，眼也不错地看着台上的人，即将被砍头的是她的亲哥。

他们兄妹三人年幼丧母，父亲祝鑫娶了后娘进门，任由他们兄妹三人被虐待，后来更是把他们当作仇人看。

二哥幼年被淹死，她十四岁被嫁去蜀地受尽折磨，现在大哥也要被父亲害死了。

父亲去官府诬告大哥不孝，意图杀生父，人证物证都有。

杀父，是十恶大罪中的恶逆，是大不孝的罪名，哥哥立刻就被剥夺了功名，判定斩立决。

祝绍庭跪在台上，正对着太阳，阳光晃得刺人眼，他眯着眼看见了台下妹妹，着急着呜咽着什么，止不住地摇头。

祝新柔捂着唇，眼泪止不住地流，她知道哥哥是在让她走，哥哥的名声已经坏了，她应该和哥哥划清界限。

她做不到，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她只是死死盯着哥哥双眼，想要记住他的最后一面。

远处的惊堂木响起，监斩官扔下了令牌，光下大刀闪烁着寒芒，唰地一声，鲜血四溅。

“哇！”

除了祝新柔，人群齐齐后退一步。

“呜呜呜。”来看热闹的小儿吓得哇哇大哭。

按照律令，大不孝的人没资格有坟墓，死后会被统一抛到乱葬岗被野狗分食。

祝新柔想阻止，被衙役推倒在地，看着哥哥的尸体在眼前被拖走，她受不住吐了一口血，瘫软在地浑身止不住地抽搐。

这是她在蜀地落下的毛病，犯病时就像个疯子。

是哥哥去蜀地救了她，把她带到了京城，可是哥哥现在已经死了。

“哥哥……”

祝新柔唇间呢喃，慢慢失去了意识。

冰凉的雨丝落在她的脸上，祝新柔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的是年幼的祝绍庭。

“哥哥？”

祝绍庭揉着妹妹的小脑袋，“哥哥在哦，妹妹别怕，雨很快就会停了。”

温热的触感，是活的哥哥啊。

祝新柔痛苦挣扎的灵魂得到了抚慰，她猛然扑进了哥哥的怀中，死死地抱着他。

黑沉沉的天空陡然划过一道闪电，短暂照亮了四周，她们正处在一个半山腰的凉亭中。

雨水携带着泥浆沿着山间小道奔涌而下，青石台阶在水中若隐若现。

祝绍庭拍着妹妹的背，道：“等雨水停了，我们就下山。”

“如果一直不停呢？”

七岁的祝绍庭被问愣住了。

赵嬷嬷过来，道：“小姐别担心，夏日雨水来得急，但是去得也快，再等等嬷嬷就带小姐回家。”

祝新柔道：“雨下了多久？”

赵嬷嬷犹豫，不确定道：“约莫有一个时辰？”

她们一行人上山游玩，大雨来得仓促，艳阳天转眼就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和人匆忙护着两个孩子到亭中避雨，一时间也没仔细去记时间。

但祝新柔记得很清楚，是她醒来的半个时辰后，亭子塌了，赵嬷嬷为了护她们兄妹两人被柱子砸到了脑袋，当场没了气。

她指着亭子中的一根柱子，“嬷嬷，那根柱子出现了裂缝，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塌了。”

雨中光线昏暗，赵嬷嬷点燃火折子仔细看过去，能看清木柱上的细密木纹，完好无损，许是小姐看差了眼。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惊雷炸响，闪电划过长空，天地间大亮。

“赵嬷嬷，抬头看。”

凉亭最上方的榫卯结构摇摇晃晃，柱子从最顶端裂了一道缝，向下蔓延，约有成人手臂长。

赵嬷嬷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书童石泉更是被吓得失声惊呼，“嬷嬷，我们赶紧走！”

赵嬷嬷当然知道要走，可是往哪里去？

当时为了躲雨人走散了，这里只有她和石泉两个人伺候。

现在雨下的正大，山间小路上奔涌的雨水能抵到人的小腿肚，成年人走在上面稍有不慎，都会被冲下山，更不用说她们还带着两个孩子。

赵嬷嬷一时间进退两难，想不到好主意，只能求这亭子能坚持到雨后。

祝新柔出声了，“再过一炷香雨水会变小，向上不远处有一个山洞，我们可以去那里躲雨。”

一炷香后，雨果然小了许多，山间小路上的水流速度慢了许多，雨水只到人的脚脖子。

石泉先跑了一趟，回来惊喜道：“果真像小姐说的，那里有一处山洞。”

时间仓促，来不及说什么，她们连忙转移换了位置。

祝新柔屈膝坐在山洞前，看着眼前又变大的雨幕，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是亭子塌了。

赵嬷嬷心中悄然算了算时间，距离小姐醒来差不多是半个时辰。

祝绍庭惊喜道：“妹妹真聪明，没有妹妹，我们都要死在那座亭子里面了！”

他说着，站在了赵嬷嬷和妹妹的中间，他年纪小，但这时也察觉到了祝新柔身上的异样。

“我做梦梦到的，嬷嬷为了救我们死了，石泉带着我们找了许久躲雨的地方，他把衣服给我们挡雨，自己发了高烧当天晚上就病死在了山洞中。”

毫无起伏的童音在暴雨天的山洞中响起，昭告了每一个人凄惨的下场，让在场的人都心中一寒。

祝绍庭着急地问道：“那妹妹呢？妹妹会怎么样？”

祝新柔的目光柔和了些。

“我没有事，哥哥一直在照顾着我，食物都让我先吃，会一直哄着害怕的我，等回到了祝家，哥哥就累病了。”

祝新柔笑了笑，道：“现在都不会出现了，哥哥，我会保护好你。”

如果重生有意义，那就是无论她成为什么，都要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

“嬷嬷，祝家不会派人来找我们，我们会被困在这里三天，我们要提前做准备。”

赵嬷嬷不相信，“小姐，夫人一定会派人来救我们。”

夫人？

祝新柔平静的脸上浮现出愕然，这时候渣爹还没娶继室，祝府哪里来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