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此横祸
高力士,潘州(今广东高州)人,原名冯元一,隋朝名将冯盎曾孙。
高力士的曾祖冯盎文武双全、韬略过人,隋朝时官拜汉阳太守,隋文帝杨坚授为金紫光禄大夫,管辖岭南地区。
唐高祖武德五年(622),冯盎归附唐朝。唐高祖李渊封冯盎为越国公,仍旧管理岭南一带,授予他两个儿子刺史官职。
将官之后,为何沦落为太监?
原来唐朝长寿二年(693),有人为博取官职,故意向武则天送上一封诬告信:“流放到岭南的一些人,暗地里勾结起来,密谋造反,谋划成立岭南王国。”
武则天立即召见万国俊(唐朝著名的酷吏):“我现在派你去岭南,细细调查,严查细访。发现密谋之人,无论是谁,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万国俊来到岭南,根据诬告信提供的线索大肆搜捕。每捕获一个人,他就动用酷刑,逼他们认罪,之后一个不留,全部杀死。史料记载,在他的刀下,三百多人成了冤死鬼。
流放人员中,有人与冯家有往来,冯家因此受到牵连。此时,冯盎已死,潘州刺史冯君衡(冯元一父亲)被抄家,全家男丁被万国俊斩尽杀绝,仅仅留下儿子冯元一,原因是他只有十岁。
即使如此,十岁小朋友冯元一也没有逃过劫难,他被强行阉割,去姓改名为力士,送入宫做小太监。
力士虽小,却口齿伶俐,能说不少南方小故事。武则天很是喜爱,把他留在身边消遣解闷。
小小年纪,遭受如此惨痛的人间横祸,世间能有几人?酷吏万国俊没有想到,他的无情大刀,将力士突然之间扔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却也造就了一个历史上留下鼎鼎大名的宦官。
破格提拔
青年时,受到一桩案子牵连,力士受到鞭刑,被打得皮开肉绽。随后,他被驱逐出宫。
力士老家无人,无家可归,之前一直深居皇宫,社会上没有人缘,也找不到工作。一个人孤独地在街头流浪。老宦官高延福听到这些消息,觉得他十分可怜,派人找到力士,收他为养子。
进入高延福家后,力士从此有了一个家,也有了自己的姓——高。
一天晚饭后,高延福跟力土说:“我与宰相武三思有很深交情。武三思是皇帝武则天的侄子。这些天,我在这条路上努力,想运作运作,让你回宫。三思宰相收下我送的厚礼,这事我看多少有些眉目。”
力土双腿跪在地上,缓缓说:“我在街头风餐露宿,饥寒交迫。没有开水喝,没有米饭吃。冰天雪地里,没有房住,没有床睡。我走投无路时,您收留了我。现如今,为我前途,您又花下真金白银为我运作。您是我再生父母。您的大恩情,我一辈子感激不尽。”
一个月后,高延福告诉力士:“这事办妥。你做好准备,明天进宫,回到皇帝武则天身边。这是上天赐给你福分,你要好好珍惜。这一次大变故,是你人生经历中第二次大磨难,相信你已经深刻感到宫廷里的险恶。那里宫殿成群,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表面上看人人友好,个个善良,然而处处是陷阱,步步惊心。脚下路,你得看清再走,看准才前行。”
高力士再次踏进皇宫大门,性格大变,待人处事极其谨慎,说话做事三思而后行。不久,武则天看好这个身材高大的青年,提拔他为宫闱丞。
在皇宫里走动,高力士渐渐发现,李隆基有勇有谋,前途不可限量。他暗中下力气,结交李隆基。
李隆基即位后,太平公主策划政变,阴谋被发现,李隆基派王毛仲、高力士率三百精兵追杀太平公主。高力士提前侦察到太平公主隐藏地,与王毛仲一起,指挥追兵,将太平公主堵在小山寺庙中。
太平公主发觉无路可逃,躲藏三天后,走出寺庙。高力士将她押解回家。李隆基赐太平公主全家自尽。
李隆基论功行赏,赐高力士三品官阶,授予右监门将军一职。
李隆基为高力士打破了太宗李世民划定的“内侍不授予三品官”的红线,算是一次破格行为。
从此,唐朝宦官推开从最底层步入政坛最高层的大门。但要真正跨过这道门槛,还有一个巨大石头挡在那里。
宦官上位
霍国公王毛仲最瞧不起宦官,着力踩宦官。要是发现某位宦官做错事,王毛仲毫不留情,动手就打,张口就骂。
对王毛仲,宦官们个个怕他,十分仇恨他,但又毫无办法。“这人一定是我前行途中的挡路石,一定要搬掉他。”高力士暗中下定决心。
正睁大眼睛,努力寻找机会,一天,高力士突然发现,机会来到眼前。
王毛仲喜得贵子。听到消息,李隆基喊来高力士:“我这里给王毛仲准备了贺喜礼品,授给他儿子五品官职。你来代表我,去王爱卿家跑一趟。”
带着丰厚礼品,前往王家路上,高力士就在想一件事。回来时,皇帝一定会问到王毛仲反应,自己该如何回答?
回来路上,高力士发现,这是一个天赐机会。他很快想好了答案。
看到高力士回来,李隆基问道:“接到我送的贺礼,听到我授予的官职,王毛仲一准很高兴吧。”
高力士说:“王毛仲抱着襁褓中的孩子,一边向天空努着嘴,一边说:‘我宝贝儿子,难道就不能做三品!’”
李隆基勃然大怒:“诛灭韦氏时,他就脚踏两只船。赏五品想三品,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没有感谢的话,也就算了,还居然抱怨我。这不就是好心不得好报,烧香惹得鬼叫吗?”
高力士赶紧把准备好的一句话拿出来:“王毛仲和他身边那些人,官职都很高,关键是掌握着京城军权,他们之间又走得那么近。”
李隆基最为害怕的,正是军官们“走得近”。高力士直戳痛点。
李隆基越想越怕,不久,他找到一个理由,将王毛仲和跟他走得近的一批军官,一个接一个贬出京城。后来,他又找来一个理由,将王毛仲赐死。
可怜王毛仲,死到临头,还不知道死在谁手里。
借皇帝之手,高力士将宦官前行路途上的那堵墙彻底推倒。
“官宦集团”新时代
摘除王毛仲这个隐藏很深的“大毒瘤”后,高力士立下汗马功劳。李隆基对此十分得意。高力士忠心耿耿,有头脑,有眼力,办事讲究方法。他办事,自己放心。
看着身边忙忙碌碌的高力士,李隆基在心中将信任票、能力票一齐投在他身上。
有高力士这样的得力高人做自己左膀右臂,还有什么不放心呢?看着堆成小山的奏章,李隆基轻轻地挥挥手:“力士,我臂膀酸累,你来帮我看看。”
唐朝政务,一步一步落入宦官手里。大唐王朝由此开启了“宦官集团”新时代。
官员们渐渐有了一个相同发现:升迁的大道,在高力士笔下藏着,在高力士嘴里含着。
少府监冯绍正、金吾大将军程伯献迅速行动,在月朗星稀的夜晚,与高力士焚香结拜,义结金兰,称兄道弟。太子李亨也发现了这个秘密,每次见到高力士,总亲切地喊“兄长”,李林甫、安禄山、杨国忠显赫一时,暗中都走高力士的路子。
“权力在手,过期作废”,高力士给自己娶美貌妻子,过上了幸福的小家庭生活。他一批接一批派出宦官,高举皇室采购大旗,在全国各地掠取财货珠宝。手中拥有雄厚财力,高力士和宦官们在京城大搞开发。京城府第游园,宦官们占据十分之六。全国大批良田,进入宦官们口袋。
高力士邀请圈子里的好友,组成“投资集团”,出资兴建长安宝寿佛寺、兴宁道士祠。他请来名工巧匠,精心设计,精雕细凿。佛寺里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功德箱里日进斗金。高力士从中分利,赚得盆满钵满。
宝寿寺内,高力士亲自动手,设计铸造一口大钟。每撞一下,就发出洪亮响声。大钟落成当日,高力士摆下宴席,大宴宾客。来的都是京城达官贵人、富贾豪商。
看到高大的钟,听着洪亮钟声,宾客们纷纷说:“让我一试身手,过过撞钟瘾。”
这些高官富商,人人想显摆自己的高贵身份。高力士看在眼里,早早谋划好赚钱方案。宴席上,高力士高举酒杯,大声说:“我提议,每撞击大钟一下,纳钱十万,作为礼佛彩金。”
来参加盛会的达官富商,谁不想讨高力士欢心?听到高力士的话,人人争先恐后,抢着纳钱撞钟。少者撞击十几下,多者撞击二十多下。仅仅这一次,高力士就收得盆满钵满。
高力士还投下资金,拦河筑坝,在河中建起五座水磨,每天磨麦子三百斛,再一次大赚特赚。
高力士每天在政坛行走,从不随便说话。即便最亲近之人受到李隆基斥责处分,他也轻易不出手相救。长期以来,李隆基始终对他高度信任。
这天,李隆基拿安禄山谋反之事来问高力士。看看四周无人,高力士说:“如果安禄山造反,只是肢体之患,尚可断臂求生;人最怕是祸在腹心,皇帝要看一看身边宰相。”说完这话,他立即退守一旁。
李隆基听了,默不作声。
高力士不点名的这位,不是别人,正是宰相杨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