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棋道精严 永志心间
- 从日本院生开始的围棋之道
- 刀疤九
- 2390字
- 2025-05-27 21:30:28
五月的东京,樱花早已凋零。一场春雨过后,零落的花瓣化作春泥,悄然滋养着枝头新绽的嫩叶。
道场里的少年们几家欢喜几家愁。
作为四月新入段的院生,藤泽里菜表现亮眼,顺利从F组晋升至E组。
本木克弥更是以B组头名的身份挺进A组,即将在五月与津久井一同征战。
而从A组降级的,赫然是沼錧沙辉哉。
新年过后重返校园的他,如今只在周五和周六晚上留宿道场。
在学业与棋艺的夹缝中挣扎的少年,显然未能平衡好两者的关系,四月份的院生研修成绩一落千丈。
这次降级到B组,意味着沼錧彻底失去了夏季综合评定定段的资格。
周五的黄昏,道场的风铃被推门的动作惊得叮当作响。
柏寒从棋谱中抬头,看见沼錧沙辉哉顶着一头乱发斜挎背包走了进来,校服领口还沾着未干的雨水。
“秋子夫人,还有便当吗?“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的沙哑。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拖着步子来到柏寒身边,背包“咚“地砸在地板上。
手肘支在棋盘边缘,目光扫过黑白交错的棋局,稍作停留后便飘向窗外。
那里暮色渐浓,新宿的霓虹刚刚点亮,看起来好像比棋局更吸引人。
柏寒合上《藤泽秀行全集》,起身倒了杯冒着热气的大麦茶。
陶瓷杯底与棋盘相触的轻响让少年肩膀一颤,却仍固执地盯着窗外。
“最近很辛苦吧?“
沼錧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
茶水咽下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但少年始终没有转头。
柏寒也不追问,只是重新翻开棋书。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脆响规律地持续着,直到沼錧突然站起身,带起的风掀动了几页棋谱。
少年离去的背影像是逃跑,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房间里的蒲团还保持着上周离开时的凹陷,沼錧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布料里。
“沼錧君要加油啊...”
想起本木克弥得意的笑容,沼錧沙辉哉狠狠地咬了咬牙。
“混蛋!”
沼錧感到一阵燥热,坐直身体脱掉校服甩到一边。
房间中央的棋桌上,一只丑陋的纸鹤牵住了少年的目光。纸鹤身上的折线歪斜,显然经过多次修正。
冲着自己一面的翅膀上画着折扇顶腮,满脸笑容的少年。
似曾相识的感觉让沼錧错愕:“这是...”
伸手捞过纸鹤,沼錧确认了这是去年本战时自己托老师送给柏寒的信笺。
沼錧的手指微微颤抖着,那只纸鹤在他掌心显得如此轻盈,却仿佛重若千钧。疑惑地伸手打开,纸鹤右翼是他熟悉的歪扭字迹,左翼却多了一行清隽的墨痕。
右翼上是他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喂!你这家伙,真是个笨蛋!和我全力以赴的战斗吧!
而左翼上那行清隽的墨痕,却像是冬日里突然照进道场的一缕阳光,刺得他眼眶发热。
“沼錧君,加油!我等着你。”
“笨蛋!你的字也没比我的好看多少!“
他猛地合上纸鹤,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少年像被烫到似的将纸鹤塞进袖口,转身一头扎进蒲团里。
粗糙的草编表面摩擦着他的脸颊,却无法掩盖那股从心底涌上的热流。
道场角落里,柏寒翻动书页的手一顿,扭头看向房间。
透过拉门,仿佛看到了沼錧肩膀的颤动。
柏寒微微一笑,目光重新投入到棋书中。
......
道场的灯光在五月的夜色中格外明亮,藤泽一就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每当他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总能看见柏寒独自在灯下打谱的身影,少年的轮廓在昏黄灯光中显得格外孤单。
柏寒望向老师的眼神日渐沉重。
藤泽一就身上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味,与道场惯有的檀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碎的苦涩提醒。
往日的惯例被打破。
老师不再过问沼錧和本木的研修进展,连六岁冲段组孩子们天真的复盘声也随着初夏的晚风消散无踪。
少年翻阅《藤泽秀行全集》的次数愈发频繁,仿佛要透过棋谱记住棋坛泰斗的音容笑貌。
五月八日的黄昏,柏寒正在整理棋盒。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让他的手猛然收紧,一枚棋子应声而碎。
锋利的碎片刺入掌心,殷红的血珠滴落在棋盘上,如同最后一缕夕阳为棋子镀上的血色余晖。
少年凝视着那抹刺目的鲜红,突然意识到离别就这样悄然而至。
先是带走了秀行先生豪迈的笑语,再偷走老师眼中的神采。
现在,连那些镌刻在围棋史上的传世名局,和自己心中坚守的信念都要一并夺去吗?
“绝不!“
握紧手中的棋子碎片,疼痛让少年泪流满面。
在这一刻,他终于真正明白:有些告别就像官子阶段的收束,明知终局结果,却还要一招一式地走下去。
这是对棋道的尊重,更是对传承的坚守。
天不慭遗一老,其恨若何!
......
五月九日,东京市谷的日本棋院一楼大厅内,檀香与白菊的气息静静弥漫。
追悼会场四周摆满白色花篮,其中有一个特别引人注目。
白菊围成棋盘形状,中心用十九朵黑玫瑰摆出“天元“的位置。花篮缎带上写着“秀行先生千古——弟子聂卫平敬挽“。
身着黑色西装的人们陆续从旋转门进入,在中央献花台前排成长队。
十三岁的柏寒穿着深灰色西服,站在职业棋手队伍的最后面,手指紧紧抓着衣角。
大厅西北角的纪念区铺着深蓝色绒布,藤泽秀行先生的遗像选用了他在首期棋圣战决赛时的照片。
银边相框两侧整齐摆放着历代头衔证书,最前面放着棋圣奖杯。
藤泽一就作为家属站在祭坛右侧。
二楼楼梯转角的液晶屏循环播放着名人战决胜局录像,解说声调得很低,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的清脆声响在大厅里回荡。
众多的职业棋士和棋迷赶到寄托哀思。
理事长大竹英雄手持黑檀念珠站在遗像左侧,眼眶发红的他不断拨动着手中的念珠。
林海峰、小林觉、张栩...,一个个棋士上前献花。
高尾绅路与结城聪一起献花时,两人都特意解开了西装第三颗纽扣,这是直系弟子才被允许的哀悼方式。
伊田纪基献花时突然深深鞠躬,前额几乎触及花台,维持这个姿势长达十秒,引得周围棋士纷纷侧目。
轮到柏寒献花时,他学着前面职业棋士的样子,将白菊横放在奖杯旁,花茎上的黑缎带轻轻擦过“棋圣“二字。
少年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白色香典袋,双手递给接待处的棋院职员。然后又拿出一封纯白信封,走到藤泽一就面前。
“老师,这是我想对秀行先生说的话...“少年声音很轻。
藤泽一就接过信封,冲着弟子点了点头,郑重地收入西装口袋。
柏寒深鞠一躬,转身离开。
路过白菊丛时,看到有棋迷摆放的秀行先生最喜欢的“黑牌“威士忌,旁边是一本翻旧的《周刊棋》。
酒与棋,愿先生在天堂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