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萧何

韩漂走在庭院的雪地里,说是雪地也不是,日有仆役,把扫地当煤炭,暖自己身子顺便晒晒太阳。

晚有兵卒,走来走去,篝火点的贼亮,每次早上他出庭院,到处都是脚印,乱糟糟的。

今天倒是出奇的干净,那些脚印都消失了,韩漂想起昨天周成来过,那家伙总能看破他的心思,两人下象棋,韩漂只有路边大爷水平,但他本以为周成这家伙,什么事都能干,

但象棋水平,却不能恭维一点。

“兴许能堆个雪人,”他身后传来个女声,一个长腿的女子走到他身旁,“就堆个大大的雪人。”

“你是傻子吗?”韩漂无法理解,为什么对方能到长安的汉营来,而且刘邦一眼就把她安排和自己同住。

自己可不需要女人,腿再长也没用,他已经决定了修身养性,仔细想想,三国不挺好的吗,七国更美妙

“毕竟古代的一统,要是没有好时代,还不如战国时期高效,人们也更能认识头顶的统治者是谁,不是吗,韩漂。”

“那些璀璨的思想,像杨朱,一毛不拔,像墨子,兼爱非攻,像韩非,乱即是平。”

周成的确是诡辩高手,韩漂想着,他感受到自己的汉骨,在被一种奇特的力量磨平。

赐肉,美姬,生活,普通的幸福,这些东西似乎就放在了他眼前,垓下的悲伤似乎真的散过去了,所有人都能迎接全新的未来。

“喂,你在想什么?”

“想怎么办了你。”

“啊?”

“是真的,”韩漂忽然盯着虞蓉眼睛,对方立马意识到韩漂不是在开玩笑。

虞蓉把双手覆在胸口,长叹一句“你真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韩漂开始堆雪人“人生不就是这样吗,哪里有什么逻辑,不就是想一出是一出,你只要不去想谁在你上面,就能感觉好,就能活。”

“你手速真快。”虞蓉惊叹地看着韩漂手部,韩漂闻言一愣,仔细打量了虞蓉,明白对方只是在夸赞自己。

“很好很好,要是又来个穿越者,或者再出现一些奇怪的设定,怕是写出这种小说的人要被骂死。”

韩漂手很快堆出个雪人,他随手找了两根木炭,房间里的利剑可以当鼻子,只是他出门看得时候,虞蓉居然不见了。

“出生啊,”韩漂把剑柄插进雪人脑袋上,两根棍子插两头,一个耀武扬威的雪人便成型了。

虞蓉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两个黑盏,插在雪人眼上,忽然韩漂握住她的手,问了句“造雪人吗?”

虞蓉先是一怔,然后轻轻点头,和韩漂一起进了屋。

……

“现在可以说说为什么你能来汉营了吗?”韩漂笑着道。

“真怪,”虞蓉摸着丝绸,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你会变化这么大。”

“谢谢夸奖。‘’

“是刘肥,”虞蓉看了韩漂很久,坦白道,他没有从韩漂身上感受到一点温情“我姐姐在垓下之战前,便被我哥哥送出去了。”

“虞子期吗,”韩漂想起这人“一个小人,在一群楚人里,他太起眼了。”

“那你也是。”

“我不是,我在楚是楚人,在汉是汉人。”韩漂耸肩。

“你根本不了解他,怎么能说他是小人?他的骄傲你根本不懂,他是最骄傲的楚人。”虞蓉眼有红光,指着韩漂道。

韩漂一愣“虞子期死了?怎么会呢,他不是那种冲锋的人,垓下和谈后,是项羽吗,项羽不会的。‘’

“就是项羽杀的,他说哥哥背叛了楚人,”虞蓉哭道“项羽这个出生。”

“你不了解项羽,”韩漂摇头,忽然自嘲一笑“虞姬在刘肥手上,这个局从开始到结束,我,父亲,樊哙,虞子期,项羽,刘邦,被耍的团团转。”

“够了,别哭了。”韩漂有些烦躁,听着虞蓉的哭声“刘肥到底想怎样?”

“他想要我让你放弃一个机会,”虞蓉轻声道“如果我办不到,姐姐就会死。”

“什么机会?”

“你很快就会知道。现在应该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除了你以外,你还活在梦里,但是如果你真像那些官员说的那样勇猛,这个机会很快就会来。”

“你什么意思?”韩漂觉得对方就是个谜语人,他一句也听不懂,但又有些明白,从那些仆人敬畏的眼神,和那些士卒打量的目光。

“六国,”虞蓉吐出两字“不然你以为刘邦为什么要回到长安,这个关中之地。九江,齐地,定陶,燕地,晋阳,四处都在打仗,人人自危。”

韩漂忽然倒在床榻上,他忽然笑了。

三国,从来没有三国,没有汉,便没有人心的坚持,也就没有所谓的三国。

“但话又说回来,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韩漂忽然想起双城记,里面描写贵族如何败坏,如何残害老百姓,人们心中积压了太多,最后爆发了法国大**。

“古代便不能共和吗,如果你把别人视作傻子,无法互相理解,那么肯定没有办法,没有希望,便没有办法。”

“历史已证明了一切。”

……

“萧大人,听说你很会相面,和我说说我面相如何。”韩漂看着眼前盯着自己看的人,他举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我也有个朋友,很会相面,说的还挺准。”

“你脸上的布,”萧何看韩漂容貌有些晃神,他皱眉道“谁划伤你的。”

韩漂没有回答,只是举着茶又喝了一口。

见韩漂不愿意说,萧何无奈摇头“那都是世人吹得,我要是有这眼光,我还当什么丞相,告诉你,在陈胜吴广起义前,我也不过是一个小吏而已。”

“唉,”韩漂喝茶像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萧何不解“怎么了?”

“有些幻梦破灭的感觉,”韩漂难以形容这种感觉,所谓汉初三杰,他已全然见过了,但给他的感觉,另外两个都偏执地不行,唯有萧何给他一个随和的常人感觉。

“我本来想和你讲讲你父亲的故事,”萧何感慨一句“但你给我的感觉,是个汉子,真是奇怪,你才十六,简直是不可思议。”

韩漂闻言双眼一眯,喉头滚动,有些拿捏不准眼前之人。

“说说吧,”韩漂画饼“我想听听,我对父亲的了解……”

韩漂忽然一愣,其实他到垓下后,见刘邦的面比见韩信多多了,和韩信总共的相处,怕是只有两三天。

而往后的日子里,他和韩信想要见面怕是更加困难,世道已经乱了。

“首先是你的名字,漂是韩信早年在河边钓鱼,他钓鱼重不用饵料,自然次次无果,饿得是半死不活,”萧何笑道“河边漂洗的漂母见他可怜,就给他饭吃,吃了好几个月,韩信怕是记得这份恩情,才给你取了这名字。”

“有个事我想问问,父亲在钓鱼前是不是和一里长蹭饭,被他和媳妇嫌弃。”

萧何闻言一愣,缓缓道“是有这个事,但这事他很少说,只有醉到不行才说过一两次。”

“那胯下之辱呢?”

“老是提,说感谢那家伙让他走出了淮阴,还让汉王别派人弄他。”

“这样吗,”韩漂感慨一句“他是一点不放在心上啊。”

“后人也许会认为他最放在心上的是胯下之辱,”萧何摇头“事实上,韩信最不能接受的是背叛,他把信义给了别人,就会要求别人用同样的信义来对待自己。”

“他在这点上,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所以你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背叛汉王吗?”韩漂道。

“我怎么会理解不了,我也有孩子,”萧何盯着韩漂“父子永远能互相原谅,他对汉王的信义比起对你的信义,如何比得了。哪怕他要违背自己的信条,也要做一个父亲。”

“真是奇怪,你是汉王的人,”韩漂似乎面无表情“为什么你每句话都不向着汉王,明明我有很多东西可以谴责,像我害死了十万汉骑,这是真的,我败了汉王的大业,让你们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你就不心痛吗?”

“心痛的要死,”萧何苦笑“但不瞒你,我松了口气,很怪是吧,就是这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本来以为我会生气,所以我没带佩剑,但看到你样子,那种情绪就散开了。”

说完这句后,两人便再没了交流,一杯一杯喝着茶,韩漂拿出一些咸肉干,装在罐子里,递给萧何。

萧何讶然“听说你吃不了肉,这肉干?”

韩漂没有回答,萧何只得拿起尝了一口,一点肉味也尝不出来,就像是一坨盐。

“得吃肉,”韩漂吃了口,这是他刚刚和虞蓉仆役要的,那婆娘划拉了他脸上一下,女人在这方面很敏锐,知道他是不会答应她的要求,他也怕对方来个下毒。

“呕,”看着韩漂把嘴里的肉吐了一地,萧何突然问了句“你还拿得起剑吗?”

韩漂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干呕。

“居然是这样啊,”萧何叹息一声,起身离开,屋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

雪人脸上插着的剑正是韩信祖传的利剑,萧何无数次见韩信带着,精心呵护它,现在却被潦草地插在雪人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