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花大绑的人被押到朱慈烺面前。
“跪下!”押解的官兵喝斥着那人。
朱慈烺俯视着那人,还未开口询问,那人倒先喊了出来。
“殿下,冤枉!”
“冤枉啊,太子殿下!”
顺天巡抚杨鹗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他下意识的以为自己治下出了什么事。
朱慈烺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能够遇到拦路喊冤的戏码。
“你有什么冤屈?”
“回禀殿下,小人是德州卫的小旗,后被编入运军。”
顺天巡抚杨鹗的脸色,唰,又恢复正常。
德州,不归杨鹗这个顺天巡抚管。
那小旗:“朝廷有令,让德州调拨漕粮至直隶永平府。”
“马守备带领卑职等人押送漕粮,可小人已经一年没有发军饷了。”
“本来说的是这个月补发,可这个月都快过去了,也没有信。”
“小人听说这笔钱,是被人克扣了。”
“小人的娘新近又染了瘟疫,急需用钱。小人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斗胆来到殿下面前喊冤。”
杨鹗一听,不以为意。
才一年没发军饷,这也叫事。
九边都不知道欠饷多少时间了,何况是漕运衙门的运军。
面对军队欠饷问题,朱慈烺有心而无力。
按理来说,当兵吃饷,天经地义。
可大明朝若是有钱,谁愿意拖着军饷不发。
转念一想,朱慈烺觉得这事有点不对。
自己可是太子,自己的行踪,一个小旗怎么可能知道。
“你是德州的运军,那你觉得是谁克扣了军饷?”
那小旗:“回禀殿下,小人认为是都督同知邱磊。”
邱磊。
听到这个名字,一股凝重涌上朱慈烺的心头。
邱磊这个人,倒是没什么,可他有一个好朋友,左良玉。
邱磊与左良玉是好友,当年二人在辽东犯事,是邱磊一个人把罪名扛了下来,进了死牢,左良玉才得以安然无恙。
左良玉一车一车的向京师送金银珠宝,为的就是保住邱磊的性命。
后来,左良玉屡屡抗命,为了安抚左良玉,邱磊得以释放出狱。
南明时,邱磊被弘光朝廷处死,左良玉接着就发兵,清君侧。
朱慈烺冲着严有德问道:“邱磊不是在镇守青州吗,怎么跑到德州去了?”
“回禀小爷,建奴焚毁临清漕粮,为确保漕运,同时也可拱卫京畿。本月初,兵部尚书张缙彦向皇上提议,让邱磊移镇济南,隶属山东总兵刘泽清麾下。”
朱慈烺点点头,接着又看向那小旗。
“德州卫,起初是归属山东都司管辖。可永乐七年起,便直属后军都督府管辖。”
“德州参将,也隶属于保定总兵,而不隶属于山东总兵。”
“邱磊是移镇济南府,德州也确是济南府下的散州,可你的军饷不归邱磊管。”
“你的上司有德州参将,有武德兵备道。克扣军饷,也应该是这两个衙门克扣,你为何会说是邱磊克扣了你们的军饷?”
那小旗磕头在地,“回禀殿下,小人听马守备说,国库里没银子,军饷改发放粮食。”
“粮食直接截流运河上的漕粮,而后发放。”
“小人心想,现在粮价高,发粮食也行。”
“可上头又说,本来该发放给德州的粮食,刚进济南府的运河,就被邱磊将军派人给劫走了。”
拿漕粮当做军饷发放,这一件事,朱慈烺知道。
本应供给京畿的漕运物资,在临清被建奴一把火烧了。
没有漕粮,京畿的粮食根本就不够用。
为了确保漕运,内阁同兵部和户部商议,把拖欠运军的军饷,先发放一部分。
但是,朝廷没钱,改用漕粮代替银钱发放。
明末连年天灾,粮食是硬通货。
这么做,本无可厚非。
可朱慈烺听着那小旗的描述,总觉得这里边的水,很深。
邱磊的军纪,确实不好。
但要说劫漕粮,他还真不敢。
可截取原本发放给德州卫的军饷漕粮,他或许真能做的出来。
毕竟邱磊麾下的官兵,也欠饷也很严重。
事情难就难在这。
若事情真的如那小旗所说,是邱磊干的,那朝廷只能吃哑巴亏。
因为动邱磊,就直接把左良玉得罪死了。
“本该发放给德州运军的粮食被驻守济南的邱磊劫走了,这话,是谁给你说的?”
“是上面的人说的。”
朱慈烺追问道:“上面的谁?”
那小旗有些害怕,“是,是,马守备。”
“刚刚你说这个马守备带着你们押送漕粮,他现在人在哪?”
那小旗想了想,“应该是在抚宁。”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本宫在昌黎的?”
那小旗低下头,不敢言语。
严有德立刻喝斥:“私自刺探太子殿下行踪,你们难道是想行不轨之事!”
那小旗连连磕头,“小人怎么敢对太子殿下行不轨之事。”
“还不快说!”
“是,是马守备说的。”
朱慈烺的行踪,对于高级官员来讲,是透明的。
因为太子就是来负责安置宁远军民的,他到哪去,都有专人陪同接待。
可一个小小的守备,竟然也知道,甚至还向属下透漏,最后引得官兵前来喊冤。
这其中的缘由,不由得不让人深思。
朱慈烺环视了一圈自己的随从以及官员,“一个小小的守备,倒是什么都知道。”
“臣等,有罪。”顺天巡抚杨鹗、御史金毓峒等人,连忙请罪。
朱慈烺没有理会请罪的官员,对着严有德吩咐:“让人去一趟抚宁,把那个马守备叫到昌黎县衙来。”
“奴婢明白。”
就在严有德转身安排人之际,只见远处有一骑飞奔而来。
外围护卫的官兵侍卫验证过那人的身份,关门总兵卢天福,而后放了进来。
卢天福来到朱慈烺近前,躬身行礼。
“臣救驾来迟,还请殿下责罚。”
关门总兵卢天福,本来驻守山海关。
可太子爷来了,卢天福就带人随行护卫,想表现表现,以求进步。
“卢总镇,你的人都在哪?”
“回禀殿下,未得殿下允肯,臣不敢带兵靠近。关门镇官兵都在远处候着,随时准备护驾。”
朱慈烺明白卢天福的心思,“永平虽然也是你关门总兵的辖区,可你也不用总是跟在本宫身旁。”
“你的忠心,本宫明白。你的才干,本宫也清楚。大明朝不会亏待忠臣”
“可宁远一线迁移,山海关便将直面建奴兵锋,卢总镇还是先回山海,以防不测。”
见太子有了承诺,卢天福没有说别的,直接领命,“臣告退。”
“杨中丞。”朱慈烺看向顺天巡抚杨鹗。
“臣在。”
“本宫先处理欠饷的事,接应水师,就只能劳烦杨中丞了。”
杨鹗一直在旁边看着,听着。
旁观者清,他很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
“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