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愁云惨淡高明楼

高加林没立刻动手，而是凭借非凡的嗅觉，又在四周找了找寻了一圈。

再次发现两个洞口，都有很浓的狼的气味。

高加林就近砍了很多枯草，做成几个草球，又折了两段树枝，拦在主洞洞口。

他先把几个大点的草球扔进两个分洞口，又将两个小点的草球点燃，扔进了洞口，洞中立刻火光一片。

因为洞里较为湿润，且长有青草和苔藓的原因，大火很快变成浓烟，从三个洞口冒了出来。

几乎同时，洞里就传来狼的呜咽惨叫声和咳嗽声。

高加林忙将主洞口的树枝移开，不多时便有五只狼崽争先恐后地从洞里窜了出来。

然后就被高加林一扁担一个，非常温柔地帮它们结束了痛苦。

高加林不是迂腐的人，并没有因为它们是幼崽，就对它们心生怜悯。

每年收麦子的时候，麦田里都会蹿出几只野兔，村民见到后也不会有半点怜悯。

而是大喊大叫，兴奋地一起追兔子，打兔子，晚上再兴高采烈地一起吃兔肉。

在高加林看来，这些狼崽和麦田里的兔子并无区别，都是这个缺吃少穿的年代，人们难得的肉食来源。

更别说狼跟他还有血海深仇，是这个年代凶名赫赫，可止小儿夜啼的害兽。

高加林边等边给小狼放血、吹气，确定狼穴里面没有狼崽了，又用斧头挖土，将三个洞口的火全部扑灭。

做完这些，他才用绳子将五只狼崽的尸体绑好，提着按原路返回。

这五只小狼，每只大概都有十二三斤重，加一起六十多斤，也有不少肉了。

更重要的是，用这五只小狼，还能领到五十元的奖励，都抵得上一名熟练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恰在此时，就听几声啾啾鸣叫从他的左手边，脚下方向传来，高加林下意识停下了脚步。

高加林提着五只狼崽，准备回家的时候，高明楼恰好骑着个自行车，低着个头，沮丧万分地回了家。

他到家把自行车一停，连鞋也没脱，就躺在了前炕的铺盖卷上，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他婆姨和儿媳（刘巧英）正在灶火仡佬里做饭，见状顿时都有些愣住了。

两人不由得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在心里说：“他爸（公公）今儿个不知出了什么事，心里这么不畅快？”

婆媳俩愣怔地望了他半天，三星娘这才小声地问道：“他爸，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不是……”

高明楼回答。

“在公社和人吵架了？”

儿媳巧英接着问。

“没……”

高明楼一脸哭相。

“那到底怎啦？”

婆媳俩几乎同时问。

今儿个显然发生什么大事了，看把他爸（公公）愁苦成个啥！

“今天……”

高明楼张口欲言，可将要说出的话，却像一根根刺扎着他的喉咙，让他怎么也说不出来。

三星娘见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遂让巧英把灶台里火熄了，到外面看看双星和三星回来没有。

等巧英走后，三星娘才小心翼翼来到高明楼面前，颤声问道：“当家的，倒究出了什么事啦？

你给我说说嘛，你这是要把我急死哩！”

高明楼一条胳膊撑着，慢慢爬起来，身体沉重得像受了重伤一般。

他靠在铺盖卷上，也不看他的老伴，眼睛茫然地望着对面墙，开口说：“我的大队支书当不成了。”

“什么？”

三星娘惊叫一声，张开的嘴巴半天也合不拢了。

高明楼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说：“我现在被降职成了副支书，今天会议上宣布的。

明天，公社的徐主任就会到村里来，召开全体社员大会，宣布对我的处理结果。”

和公社的干部是由上级任命不同，大队的干部通常情况下，都是由选举产生。

比如大队长，由全体社员民主选举产生，且并不要求一定是党员。

大队支书，由大队党支部党员选产生，且必须是党员。

因此一般情况下，公社党委和县委在程序上和法理上，其实都没有撤换或者罢免大队支书的权力。

只有特殊情况下，比如大队支书违法违纪且证据确凿，上级部门才可以撤换大队支书的职务。

但即便如此，也必须向全大队社员进行公示和说明。

“你犯了什么王法？老天爷呀……”

三星娘吓坏了，紧张万分地问他：“是因为加林那件事，还是落实生产责任制的事？”

见高明楼低着个头又不说话了，她忍不住推了一把说：“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高明楼烦躁地转过脸，对她发火道：“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因为加林的事！”

随即他又换了语气，哭丧着脸说道：“今天会议结束后，赵高官又把我叫住谈了很久。

他说他是代表县委焦高官找我谈话，说我这次犯了非常严重的错误，本来是要开除撤职的。

还没跟你说，马占胜就是直接被开除了，一下从国家干部变成一个平民老百姓，什么都不是了。

赵高官说，马占胜和我，一个受贿一个行贿，合谋一起诬陷模范教师高加林。

现在马占胜被开除了，我本来也是要撤职的。

还是高加林为我说了几句好话，这才从撤职改为降职。”

三星娘一下子木然了，两人都不说话了，满窑里一片死气沉沉。

足足两三分钟后，三星娘才打破沉默，自言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加林不说这件事不要紧吗？怎么就把你降职了？

那你不做支书了，谁来做这个支书哩？

会不会过两年，又让你继续做支书？”

高明楼摇头道：“县里决定让有福暂代大队支书，但有福这个暂代就真的是暂代一下。

县委焦高官的意思，是让加林来当这个支书！”

“加林？”

三星娘震惊道：“可是加林现在连党员都不是，队上的事啥也不懂。

从小到大，他除了放过几天牛，开过几次拖拉机，一天山也没出过，估计什么农活都不会干哩。

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大队支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