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故人已去。
- 伫立在厂房门口的男人
- 呼延灼的
- 2231字
- 2025-05-29 08:22:31
推杯换盏,老泪纵横,欲说过去是是非非,惹人感慨,惹人茫。
史远打死没想到在炕沿上坐着的那位是十几年的老相识,更没想到那位曾经居高临下,威风凛凛的老领导如今竟是狼狈到这般境地,更没想到曾经因为被迫下岗对这位早已恨之入骨,发誓有机会必须狠揍一顿而十多年后在见面发现这股恨劲已经淡没了。
“大远…”老厂长率先打破了持续僵硬的氛围,见史远没有反应,尴尬的笑了几声,用手轻轻在宛如沟壑般的脸颊上面挠了几下下意识掩饰心中的复杂情绪,随后说道:“咋的了这是,认出来了?哎呀也是,十来年没碰面了…哈哈哈!”
“你怎么…”
“说来话长,絮叨起来没完了!”
史远被牛耿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搞的一头雾水,挂在嘴边的话又被生生怼进了肚子里面。牛耿面对史远蒙头蒙脑的表情,也没打眼神解释什么,只是自然的点了点头,这意思像是让牛耿自己去理解什么,反正史远觉得牛耿是这意思。
人过中年之后,也许从成年之后开始,无论早熟或者晚熟,心里那面无形的镜子就一直要记着擦了,镜面模糊的时候,倍感焦虑又手足无措的不知怎么走好接下来的路,擦亮之后,你看清了自己是谁,现在是什么样子,知道了未来该往哪去,许多话不用嘴说,自然也明白了。
牛耿显然已经擦亮了自己的镜面,不过牛耿擦的还不太干净而已。
“大远,出去咱爷俩找个馆子单喝点去…我请客!”老厂长豪爽的说道,随后欲要起身被牛耿又按了下去,在他脑瓜子上弹了一个脑瓜崩,随后调侃道:“老不正经的呢,喝上医院是好事啊!”
“我这不好久没瞅着大远了吗?哎呦…对了,刚才啥东西掉地上了?噼里啪啦的!”史远听完老厂长的话,这才注意到自己左手空的有些不正常,弯腰一看饭盒不知道反扣在了地上多久,里面装载的牛肉,豆角,土豆散落在各个角落,见白白浪费了这些好粮食,史远是心如刀绞。每次饭后史远的碗里都是溜光净,只有碗面的三两油滴才能印证这是有人用过的迹象。他自己以身作则,同时也教育起媳妇和女儿丫丫也学他这么做。
他媳妇好歹也是从吃不饱饭的日子长大的,自然珍惜来之不易的好生活,不用史远说自己养成了“空碗”习惯,丫丫还小玩心比较大,碗里残米剩羹没吃完就着急去找兔子玩去了,一次史远批评她这是一个不好的习惯时,丫丫手里端着小碗,跳下桌,边往门边跑边回应道:“可以喂给小兔子吃呀!”
史远不好说什么,也不能管太深,只能自己默默不满的嚷嚷道:“妈蛋的,给人吃的粮食你喂畜生…”反倒他媳妇被父女俩的一唱一和逗的合不拢嘴,史远一瞧自己的高大形象有点颜面受损,立马假装板起脸,以一副严厉的口吻说道:“惯她也就这个时候,长大了能收拾!”
“你俩要是想喝酒叙叙旧,我去许大壮买牛舌头去。”牛耿下意识的说着,正要转身时被史远从身后叫住。
“你啥记性啊,他都多少年没出摊了。”史远说着语气渐渐陷入低沉。牛耿恍然大悟般的用手拍住额头,愣在原地。老厂长不思其解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打转,最终落在了史远身上,开口询问道:“卖牛肉那许大壮我知道啊,怎么回事?他从镇上搬走了?”
“他…媳妇得病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在镇上摆摊了…”史远叹了口气,诉说别人的苦难往往给他自身抹上一层痛苦的痕迹,这或许是每个有良知的人都应该做到的。
牛耿没有说话,只是脑袋低的更深了,一时间悲伤的气氛萦绕在房间中,伴随在三个男人的情绪左右。
“人这一辈子…从生到死也就那么几十年的事,有让你高兴的事,也有让你觉得操蛋的事…”老厂长打破了这片凝固氛围的沉寂,他一只手抚摸着粗糙的下巴,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昏黄的天花板,感慨自己对时间的理解,也更像是抒发对于许大壮遭遇的同情。
牛耿看着老厂长的动作模样,恍惚间又想起早先在老厂长大院门口,老厂长坐在板凳上,就爱一手叼着一根烟,看着矗立在院里的老榆树,隐隐约约的沉思。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是我家丫丫来了吧!”史远一脸宠溺的说着朝门口走去,牛耿从兜里掏出一团泛黄纸布,拆开之后呈现在眼前的是三根褶皱拧巴的歪巴子香草,牛耿抽出中间握在指尖,烟把零空断做两截,碎烟草稀稀拉拉的散落在地面上,和一团散沙一样。
“妈蛋的,跟宝贝一样供着还给我整断了…”牛耿苦笑着将一支香烟递给老厂长,老厂长点头接应完之后正要点火,被一声刺耳的喊叫吓的愣在了原地。
“牛耿!你出来!”
这声刺耳的喊叫,出自于一个女人嘴里。
牛耿迅速起身朝门口走去,老厂长也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跟随着牛耿的脚步走去。穿过回廊的时候,霞光遮住了史远回过头看他的神情样貌,但牛耿却隐隐约约感到一股不安在心中运作。
他来到门口,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泪流满面的老女人,见到牛耿后她的悲伤情绪像是煮沸腾的开水一样温度扑朔升高,她用一双瘦骨嶙峋的粗糙小手捂住脸颊,嚎啕大哭起来。
但是牛耿在见到这个老女人的时候,便一眼就看出来了此人正是马樱红的母亲。在马樱红和薛文兵私奔走之后,马樱红母亲来过牛耿家两三次。每次来手里都不是空着,不是鸡蛋就是新从农场接来的新牛奶。那段最黑暗的时光让牛耿精神身体倍感煎熬,在经历了下岗,妻子背叛,父亲去世后的打击之下,马樱红母亲来看望他的时候,牛耿的敌意不再掩饰和藏在心里,直接化作嘴里的恶语相向,一次两次三次过后,马樱红母亲见无法替闺女赎罪,也就识趣的不再来了。
“你哭什么呢?”牛耿眼神冰冷的盯着这个掩面而泣的老女人,语气平淡的说道。老厂长这时候来到门前,他和史远相互对视照应般的点了点头。
马樱红母亲听到牛耿的问话后,渐渐平息了哽咽,喉管中的声响也渐渐静止后,她用那双瘦骨嶙峋的粗糙小手擦拭挂在脸上的浑浊泪痕,望着牛耿,心如刀绞的说道:
“我闺女…马樱红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