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的肩胛骨发出“咔“的轻响，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生生掰开。
他能清晰感觉到颈椎骨节间的韧带在拉伸，每一寸肌肉都绷成了冻硬的钢索——漩涡的吸力还在攀升，冰面下传来的震动已经从轰鸣变成了某种频率极高的蜂鸣，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马阳的手腕在他掌心沁出冷汗。
男二的战术笔早被甩到艾丽脚边，笔帽荧光在旋转的冰雾里明明灭灭，像极了去年在可可西里冰洞遇险时，他们最后一支冷烟火的光。
那时马阳也是这样，指甲抠进冰缝里，说“老傅你记不记得，咱在大学实验室偷喝二锅头，你说将来要去看南极光“。
“看什么南极光。“傅明喉间腥甜，却突然笑了，“现在这漩涡里的光，比极光带亮十倍。“
马阳没接话。
他的瞳孔在极速收缩——作为地质勘探出身的探险者，他能看见漩涡中心那团暗紫色的光团。
那光团表面流转着蜂窝状的能量纹路，每道纹路都在规律性地明灭，像某种精密运转的机械齿轮。“是能量源。“他咬着牙，声音被风声撕碎，“矩阵的核心，破坏它就能切断吸力！“
傅明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金红交织的光流仍在他血管里奔涌，那是艾丽用最后生命力注入的古老能量，此刻正与他体内三年前在冰盖裂缝里意外吸收的神秘能量纠缠。
之前探测护盾裂隙时，这光流是烧红的铁钎；现在面对漩涡中心的暗紫光团，它更像一根被反复捶打的细铁丝，随时可能崩断。
“我试试。“傅明深吸一口气，冰渣子灌进肺里，疼得他蜷起脚趾。
他集中精神，将意识沉入光流深处——这是他从三个月前开始练习的“精神导能术“，艾丽说这是古文明祭祀沟通天地的法子。
光流果然有了反应，金红两色突然分开又交织，在他视网膜上投出复杂的图腾。
“往右偏十五度！“马阳突然大喊。
傅明的余光瞥见漩涡边缘炸起一片幽蓝电弧，像活过来的蛇群嘶嘶游动。
他本能地偏转意识，光流擦着电弧尖啸而过，尾端却还是被燎掉了几寸，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
暗紫能量源在逼近。
傅明能看清光团表面的纹路了，那些蜂窝状的格子里流转着细小的星芒，和冰层下那双眼眸里的星芒如出一辙。“小心！“马阳的警告晚了半拍——能量源突然震颤，一道黑紫色的波刃呈扇形扩散开来。
傅明的光流被波刃撕成三截。
他的左肋传来灼烧般的剧痛，低头一看，防护服竟被撕开道血口，暗红的血珠刚冒出来就被冻成了冰粒。“噗“，他喷出的血雾在半空凝结成细小的冰晶，折射出七彩光晕，像极了艾丽第一次展示古文明能量时，在雪地里开出的金红花朵。
“艾丽...“他呢喃着，视线扫过昏迷的女人。
艾丽的睫毛上结着薄霜，原本红润的唇瓣此刻白得像雪，胸口的起伏细若游丝。
三天前在冰下遗迹，她为了帮他挡住暴走的能量柱，后背被划开半尺长的伤口，却还笑着说“没事，古文明守护者的愈合能力比你们强十倍“。
可现在，她的体温正在他掌心一点点流失，像捧不住的雪水。
“不能让她死在这里。“傅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意顺着神经线窜遍全身。
他突然想起遗迹石壁上的古文字，艾丽翻译时说过的话：“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来自血脉或器物，而是当你愿意为另一个人燃尽所有时，天地会给你回应。“
血管里的光流突然沸腾。
金红两色不再纠缠，而是开始交融——金色是艾丽的守护之力，红色是他体内来自未知的原始能量，此刻竟像两种液态金属，在高温下熔成新的颜色。
那颜色比黄金更璀璨，比鲜血更灼热，顺着他的手臂直冲眉骨，在他意识海深处炸成一片星河。
“老傅！
你的眼睛——“马阳的惊呼被风声吞没。
傅明能看见更清晰的世界了：漩涡里每一道能量乱流的轨迹，能量源表面每道纹路的震颤频率，甚至冰层下那双眼眸的虹膜，正随着他的能量波动缓缓收缩。
新的光流比之前粗了三倍，带着炙烤冰雾的热浪，朝着暗紫能量源直刺而去。
黑紫色波刃再次来袭，却像纸糊的屏障般被轻易撕裂。
光流触及能量源表面的瞬间，傅明听见了类似玻璃碎裂的脆响——不是他的光流，是能量源本身。
暗紫光芒开始剧烈闪烁。
傅明看见蜂窝纹路里的星芒在疯狂逃窜，像被戳了窝的蚂蚁。
能量源中心的幽蓝光点突然暴涨，将整个光团撑成了半透明的球体，露出内部盘踞的黑色晶体。
那晶体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每道裂纹里都渗出金红相间的光——和他体内的能量，一模一样。
冰层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那双眼眸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细线，仿佛在恐惧着什么。
傅明的光流已经没入能量源核心，他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流出，那是大脑过载的征兆。
但他顾不上了，他能清晰听见艾丽的心跳，一下，两下，虽然微弱，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给我——碎！“
最后一个音节混着血沫喷出口腔时，光流在能量源内部炸开。
暗紫光芒如被刺破的气球般迅速坍缩，漩涡的吸力突然减弱。
马阳的手最先脱离冰壁，整个人撞进傅明怀里；艾丽的身体也不再往下坠，被两人的手臂稳稳托住。
傅明盯着逐渐熄灭的能量源。
那黑色晶体表面的裂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像一朵在黑暗中绽放的冰花。
冰层下的震动突然变得急促，那双眼眸终于完全睁开，眼底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暴怒——
但下一秒，能量源核心的幽蓝光点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
傅明下意识闭眼，却在黑暗中看见艾丽的脸。
她的指尖泛着金红，和三个月前在遗迹里第一次触碰他时一样，轻声说：“别怕，我在。“
能量源在最后一声脆响中彻底崩解。
暗紫色光雾如退潮的海水般被吸入冰层裂隙，漩涡的吸力骤然消失，冰面剧烈震颤着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傅明踉跄着单膝跪地，左手仍死死扣住艾丽腰间的安全绳，右手撑在冰面上，指缝间渗出的血珠刚落地便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马阳半跪在他身侧，一只手托着艾丽后颈，另一只手按在傅明后背，能清晰摸到对方脊椎骨节间渗出的冷汗——那是神经高度紧绷后突然松弛的征兆。
“老傅，脉搏...“马阳的声音带着裂帛般的沙哑。
他指尖抵在艾丽颈侧，触感比冰面还凉，“只有四十次，体温三十五度...“
傅明喉间的腥甜突然翻涌。
他望着艾丽睫毛上凝结的霜花，想起三天前在遗迹祭坛，她也是这样闭着眼，却在他掌心写下“别怕“两个字。
那时她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染透了半件防护服，字迹却比雪地里的星芒还清晰。
此刻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像要从胸腔里撞出来，去替她完成那微弱的跳动。
冰层下传来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两人同时抬头。
原本塌陷的漩涡中心，暗紫色能量残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在离地两米处形成一个扭曲的光茧。
光茧表面流转着与能量源相同的蜂窝纹路，每道纹路都在渗出幽蓝电弧，将周围的冰雾灼烧成白色蒸汽。
“矩阵的防御机制...“马阳的瞳孔收缩成针尖。
作为地质勘探专家，他认得这种能量重组的模式——就像被切断电源的服务器，在彻底宕机前启动最后的自毁程序。
但这不是自毁，是...
光茧突然炸开。
一道直径足有三人合抱的光束从光茧中心迸发而出，颜色介于墨绿与幽蓝之间，表面浮着细碎的金斑，像极了他们在遗迹壁画里见过的“神罚之矢“。
光束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比冰暴更刺耳，所过之处，冰面瞬间汽化，露出下方黑黢黢的岩床，岩床上的古老符文被烤得发红，仿佛活过来的火蛇。
傅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能感觉到体内刚融合的能量正在急速衰退，像被扎了孔的气球。
三天前艾丽注入的守护之力，三年前冰盖裂缝吸收的原始能量，此刻都成了强弩之末，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剩不下。
马阳的情况更糟——他左小腿的防护服被之前的波刃划开，露出下面结着冰碴的伤口，刚才抱着艾丽打滚时又撞在冰棱上，现在整条腿都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躲不开...“马阳咬着牙扯下背包，里面的激光切割器、防冻喷剂、压缩饼干撒了一地。
他抓起切割器就要启动，却发现电池接口结满了霜，按了十几次都没亮起红光。“老傅，你带着艾丽往左边岩缝跑，我...“
“闭嘴。“傅明突然笑了。
他想起大学时在实验室偷喝二锅头，马阳说“将来要去看南极光“，他说“看什么南极光，要去就去看冰层下的秘密“。
现在秘密就在眼前，冰层下的存在、能量矩阵、艾丽的古文明，所有线索都缠成了乱麻，而这道光束，或许就是解开乱麻的最后一根线头。
光束的热浪已经扑到脸上。
傅明能看见光束内部流转的暗纹，和能量源核心黑色晶体上的裂纹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能量源爆炸前，冰层下那双眼眸瞳孔深处裂开的缝隙，露出的幽深黑暗——或许这道光束，根本不是矩阵的攻击，而是...
“抓紧！“马阳的嘶吼被光束的尖啸吞没。
他扑过来抱住傅明和艾丽，三人蜷缩成一团，像暴风雨中最后的礁石。
傅明的额头抵着艾丽冰凉的额头，能听见她喉咙里发出的细弱呜咽，像极了三个月前在遗迹冰窖，她第一次觉醒守护之力时的声音。
光束的阴影笼罩下来。
傅明在闭眼的瞬间，看见冰层下那双眼眸的缝隙里，有金色的光流涌出——和他体内融合的能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