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7章 焉有命尽?
- 我,仲裁人,百无禁忌
- 沉默的榴莲
- 2036字
- 2025-06-27 00:20:26
火痕,此刻已非人形,而是魂焰构成的影子,身姿单薄,似乎随时会被撕碎。但她仍背着那支未燃的灰笔,站在一页即将撕裂的魂页边缘,笔尖犹疑,似想写却又止步。
“回来。”我轻声说。
她回头,那眼眸中没有光,只有无尽灰影流转,像是无数未曾落笔的名字在她眸底翻滚,呼喊,挣扎。
“你不是欠他们笔。”我一步一步靠近,声音压得极低,“你欠的,是你自己的一页。”
火痕身体轻颤,指尖笔锋似欲落下。我伸手,将她笔端托住。
就在那一刻,“残灰轮印”骤然止转,灰焰收束,如一张封笔的页面重新归入识海核心,而她,也终于沉沉地跪伏在识海之中,低声喃喃:
“我记得了……她,还没死。”
火痕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动,仿佛那一页旧识终在断焰中重燃。
苏雁收笔,面色苍白却极为凝定:“她恢复了核心魂念,残灰轮印也是她留在自己笔中的最后一道自我封锁,一旦启动,就是归魂前兆。”
璃瑜眉头紧锁,低声咒引火痕之魂进入我魂海定位。随后,她从袖中取出一本早已泛黄的残简,摊开给我看。
“这本命页录,是璃族书魂祖台留下的秘卷。”她指着其中一段说,“据记载——书后之魂未熄,乃以裂焰魂形藏于命书断点之后,不归,不散,不灭。”
我瞳孔一震:“你是说……书后还在?”
璃瑜缓缓点头:“命书有始,却无终。所有人都以为书后是书魂的终章,其实她不过是化形为另一种断点,藏于命轨最深之处。”
“哪处?”
她指向那卷古页的最下方,那里只写了三个字:
【未句塔。】
我念出声来,只觉心底骤然一冷。
未句塔——传说中命书第一道魂笔未落句号的地方,也是一切轨咒皆无效的禁域。在古早年代,它曾被书界誉为“万页止笔”之塔,是所有魂书之笔最后一笔无法写出的空间。
据说,焚后就是在那里,试图写出一句没人敢写的“终语”。
苏雁翻阅那页残卷,轻声念出一行极淡的灰文:“塔外无命,塔内无咒;句不落,命不归。”
未句塔的存在,就像命书之中永不闭合的眼,它不写,却观;不言,却记。塔身九十九阶,仿佛每一级阶石都压着一段未竟之命,那些未书之笔、未断之词、未还之债,全被堆积在这座魂塔之中,成了一种沉默的威压,令人未登塔,先断魂。
我们三人踏入塔底的那一刻,仿佛脚踩的不是石阶,而是命页撕裂后的断骨。我低头看那石纹,竟赫然浮着一道隐咒:【此阶非地,乃命之回折】。
火痕此刻已静伏于我魂海深处,她残焰虽不复炽盛,却也未熄,偶尔会在我胸口微微跳动,如同一盏濒灭的长灯,在提醒我:她还在,还记得那句未完的誓。
“第一阶。”苏雁低声念出,抬头望向头顶漆黑无光的塔腹,“要书写自己的第一段命途。”
我握着笔,犹豫了几息。塔阶之上浮现一页空白页骨,其上漂浮着一行微光咒文:
【书者以命开句,笔落则心显。】
我提笔而落,手指微颤,不是怕死,而是怕写出那句不该写的话。
——【吾名赵磊,本为书裁,却未敢裁己。】
笔锋落下的瞬间,整道石阶竟轻轻一颤,那道魂页似被瞬间吸收,随后化作一束微光渗入塔身。身前浮现下一阶台阶,其上魂文继续回旋:
【第二阶:书未定者,心不可隐。】
璃瑜低声道:“每一阶,都是剖心而书。赵磊,你若写不出真念,这塔就不会放你上去。”
她声音虽轻,却像刀子刮过我耳骨。
我深吸一口气,脚步缓缓踏上第二阶。
这里比刚才更冷,连魂火都被压得微弱发紫。我又见那一页空白浮现,笔未落,却忽然听见耳畔有碎裂声——像是谁在嘶嘶咬碎命页。
我猛然回头。
在塔阶转角处,立着一道影。
玖昀。
他站得笔直,身披灰纹长袍,双眸黯淡无光,似乎也在书写,却写不出一个字。
“你……是在等我?”我喃喃。
那影未应,只缓缓举起手中笔,笔锋上缠绕着的,赫然是焚火之意。
我的心被什么狠狠拽了一下,随即那道影淡去如灰。
我低头提笔,咬牙而落:
——【吾裁命百道,却未敢对镜写自己一笔。】
魂页再度吸收,台阶继续裂出,朝更高处延展。
走到第十阶时,我已开始感到识海混乱。火痕的魂意逐渐浮现,她不像之前那样沉寂,反而越来越活跃。有一阶,我刚欲提笔,她的声音忽地自我体内传出:
【此非我命,焉能书我?】
我一怔,额角冷汗滚落,笔也在手中颤了几颤。
那一刻我才明白,她的魂,正在这座塔中,与我命识逐步重叠。而每一级阶梯,不只是拷问书者的心,也是在剥开她的残识之封。
当我们终于站到第七十九阶时,火痕的形体已隐约显露在我魂海之外。她衣袍飘渺如烟,发丝似墨,却无眼无口,像是她将自己整个人都献祭给了某段被遗忘的剧页。
“她……在归形。”璃瑜低声说道,眉头皱得像被火卷的页边,“你若写完九十九阶,她就能化回真正的焚后。”
“那玖昀的残影……”我问。
苏雁在一旁喃喃道:“那不是残影,是命书对他命笔之错的补偿,是他从未写完的自白。”
塔越来越高,连咒文都开始扭曲。第八十八阶之上,我再次看到玖昀,他这次背对着我,正盯着一道魂页在默默流泪。
我走过去,魂火震荡之中,笔锋微动。他却忽然转头,一张早已被魂火烧蚀的脸,模糊得看不清五官,却开口低语:
【焚后不是死,她只是……藏了那一笔。】
我心头“咚”地一响,下一阶的魂页浮现,我笔未动,火痕的手却搭在我手背上。
她轻轻一句:
【让我来写。】
我松开指尖,看她执笔如昔,落下一句——
【若无终句,焉有命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