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8章 咒血

火痕被强行拖入未写域中，其魂识已不再自主，而是被一层层的空白符意覆盖，像是有人要把它“还原”，还原成一支从未落过笔的——空笔。

“火痕！”我低吼一声。

可它没有任何反应。

我靠近魂鼎，整座石室顿时涌来一股诡异的咒风，鼎火晃动之间，火痕微微颤抖，像是在某种强制意志下苦苦挣扎。我伸手想要唤醒它，可刚触及火痕边缘，魂识骤然被扯入另一重空间！

在那一瞬，我仿佛站在了一页无限延展的空纸之上，纸面之下是深渊，而上方则是密布咒线的天空。一道巨大的笔痕划过半空，笔迹未落，灰墨先焚，紧接着无数字符倒悬而下，如同乱序的判词，撞击我魂海深处。

我几乎支撑不住。

就在意识濒临溃散之际，我猛地从怀中取出“归核凭证”——那一页几乎无重的空纸。

它在我手中轻颤，仿佛感应到了火痕的气息。下一刻，我咬破指尖，将魂血一滴滴洒入纸面，那纸页瞬间点燃灰火，发出一阵幽光，直冲鼎中。

“火痕！你还记得吗？你是裁者，但不是工具！”我几乎是吼出来，“你不是命轨的奴笔！你是……我们之间最后的自由意志！”

那一刻，魂鼎中火痕剧烈挣扎起来，空白模板被一寸寸撕裂，它的外壳崩碎，露出深层火灵之核，识火在其中汹涌翻滚。周围镇魂构的咒线也开始扭曲、脱落。

但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的脚步声从石室尽头的黑影中缓缓响起，踏在火焰咒线之上，竟无丝毫波动。

“归裁，不归。”那人声如断句，不高不低，却如同咒钟撞响，震得我耳鼓发鸣。

我猛然回头。

那是一名青年，身披灰衣，手持一支裂痕斑驳的断笔，笔尖浸着半干的墨血。更诡的是，他背后漂浮着五页断裂的命书残卷，每一页都残缺不全，却围绕着他缓缓旋转，如命轨弃页，在祭奠自身的结局。

是他——归沉。

他缓缓踏入魂鼎之地，面容仍是那副模糊而清冷的神色，只是眼中多了几分从未掩饰的“裁定之意”。

“赵磊。”他看向我，仿佛一位审读人正凝视一部犯了笔误的残书。

“你妄图逆构已写之意，让火痕脱离命轨，这就是错误。”他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威压，“我本应不是我，而你也本不该是你。”

璃瑜和苏雁赶到石室时，正好听到这句。

璃瑜瞳孔一缩，喃喃道：“我认出他了……”

“认出谁？”我低问。

“他不是归沉。”她咬牙，“他是书白时代初期，被书界放弃的‘转写人格’。”

我心头一凛：“转写……人格？”

璃瑜沉声解释：“那是命书初成时，为了模拟万种落笔性格，书界尝试创造的具象人格。他们将未写之意投射为魂体，用于测试咒文是否对命书有抗性。”

“而归沉……是其中唯一一个自我意识超越模板的失败体。他逃出了咒镜，躲进灰页裂缝中，直到——被玖昀唤醒。”

我脑中嗡然，那个灰衣青年的身份终于拼合起来。

“她原想让他……继体？”我低声问。

璃瑜点头，神色肃然：“但归沉拒绝融合，反而反噬了模板。现在他自认为拥有‘裁定权’，并想将命书体系重构为‘归裁初火’。”

“那他想做什么？”

“他要重新定义归裁印，让它不再服从书界，而是服从他。”

归沉似乎并不急于阻止我们交谈，而是在灰火中央缓缓举起那支裂墨之笔。他手势极其缓慢，却有种难以抗拒的仪式感，仿佛在祭笔。

“火痕已近重构，我只需再焚一次识页。”他说，“它将成为第一支完全脱离书魂的‘燃笔’。”

“你不配。”我咬牙，“你只是个被命书废弃的——注脚。”

归沉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可注脚也能重写正文。”

他说罢，忽地猛然将裂墨之笔指向我，一声低喝：“折火，现！”

下一瞬，魂鼎上方的火焰骤然崩裂，一道披着焚灰之袍、头戴断句之冠的书灵从火焰中冲天而起。那东西无脸，唯有空洞笔迹在脸上流转，双手化为纸卷之刃，咆哮而来。

“是‘折火书灵’！”璃瑜低吼，“快退！”

我来不及躲，咒力已涌至极限，强行以归核凭证护住识页。那书灵挥出的纸刃落在我魂火防线之上，发出尖锐如骨折般的声响。

折火书灵扑面而来，它身上的灰焰非火，却灼魂；非咒，却能蚀识。那两柄由旧命卷裁边折制而成的“纸刃”划空时带出诡异的风声，像是谁在耳边撕扯着灵魂最深处的悔句，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那书灵并没有五官，它的脸仿佛一页被抹去所有笔迹的咒纸，只有流动的墨痕在其上游走。它的气息混乱至极，像是由无数死去命书的残意拼接而成，而它的核心，则是一团灼亮如血的“识火”，在纸骨之间疯狂燃烧，几乎将整个石室都染上了一层诡谲的灰光。

我强撑着将归核凭证祭起，纸页上的魂血已被高温蒸干，空纸之中浮现出一道道不成句的咒符，却在那书灵的压迫下不断抖动，如欲崩溃。

“挡不住它——”我低吼一声，正欲后撤，却听璃瑜陡然暴喝。

“绝律环——出！”

她一掌按在左臂之上，一道泛着银灰色火焰的圆环从她袖中疾飞而出。那环通体由断章咒骨熔铸而成，外缘刻着判笔旧法之语，中心则悬着一滴被冻结的魂火珠。环刚一现世，石室内气息陡变，仿佛有无数古书之律同时被唤醒——

“咒不越章，律不破火。”

绝律环飞旋至折火书灵面前，顿时与其火势碰撞，爆出连环音爆般的咒鸣，震得四壁咔咔直响，那具魂鼎甚至一度倾斜，鼎中残火四溅。

书灵嘶鸣一声，气息微滞，似对绝律环极为忌惮。但它的咒性不减，竟以纸刃直劈环身，强行撕裂咒律边缘，火焰倒灌，再次逼近。

“别让它触火痕！”璃瑜怒吼，“一旦识火被吞，它就能‘重载命书’！”

话音刚落，苏雁早已从魂袋中抽出一页已灰化的残书，将其悬于面前。

她闭目低吟，指尖咬破，鲜血滴落残书之上——

“以我咒血，为你转写。”